第一百章 很是淒慘
胡霽色自打聽了這個消息,心裏就非常不踏實,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的右眼就開始跳了。
直到進了村長家的大門,把丸子送了,在老太太屋裏坐著,她依然有些心不在焉的。
老太太屋裏自然也在議論這些事。
“說走就走了啊,咋還害了那種病呢,連死了都不能安生,真是可憐見的。”老太太唏噓不已。
小張氏有點憂慮,道:“不知道為什麽村裏突然有了惡疾。霽色丫頭,這不會傳開吧?”
胡霽色回過神,道:“嗯?您是擔心她這病是從別人那過來的我們不知道?”
小張氏點點頭,道:“就像裏正,得了病也照樣出來晃悠。”
胡霽色想了想,道:“這事兒也不好說,但肺癆倒不一定是從旁人那過來的。本來得了消渴症的人就容易得肺癆,還有,裏正叔好抽大煙,老太太常常聞著,體質虛弱,就容易得上。”
馬氏“呀”了一聲,道:“自己不抽,光聞著也容易得?”
胡霽色點點頭,道:“最重要的是老太太身體虛弱……還有,煙草確實不是啥好東西,能不挨還是不挨吧。”
老太太想了想,就道:“還是得老頭子把煙杆子戒了才行。”
胡霽色道:“能戒掉當然是最好的了。”
她站了起來,道:“四奶奶,幾位嬸,我還要往王嬸家去一趟呢。”
小張氏連忙道:“那行,不耽誤你跑腿。就是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到這兒再來一趟,我拿些東西你帶回去。”
胡霽色答應了一聲,從村長家出來,又端著東西去了王嬸家。
王嬸也在灶上剛忙完,此時身上還係著圍裙,她見了胡霽色,連忙伸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丫頭來了。”
“嬸,這是我娘炸的丸子,叫我端來給您。”
王嬸滿臉笑容,道:“不怕你笑話,你娘手藝好,我是一直惦記著。”
她也沒客氣,接過碗,把碗的丸子倒進自家碗裏,然後端出一大碗油渣遞給胡霽色。
“這個你帶回去。”
胡霽色道:“我想先去裏正家瞧瞧。”
王嬸也聽說了那事兒,此時連忙道:“那可不敢,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去看那個幹什麽!”
胡霽色也有些無奈。
前世她就是學醫的,上解剖課,什麽樣的大體老師沒見過。
但這話也不好當著王嬸的麵說。
她隻是道:“我是怕裏正家鬧起來,我爹要吃虧。”
前陣子裏正怕丟了官,過年期間還隱瞞病情出來晃,結果被胡豐年揭發,鬧了一場大動靜。
雖說這陣子胡豐年還是隔三差五去給他看病,甚至為了給他抓藥讓江月白從城裏帶。
但聽胡豐年的口氣,裏正每天看見他都是吹胡子瞪眼的。
胡霽色總覺得眼下燒屍或許要出事。
王嬸聽了,就解了圍裙,道:“那我跟你一塊兒去。”
在她看來,胡霽色再能幹,那也是個小姑娘。她自己的娘不頂事了,王嬸覺得還是要跟著才放心些。
胡霽色拒絕不了,遂和王嬸一塊兒往裏正家去了。
人未走近,已經聽到那邊人聲鼎沸。
“燒!必須燒!”
“就是!不燒了,把村裏人過上怎麽辦!”
“你也是做官的人,平時總說為村裏考慮,現在不會這麽自私吧!”
“就是!燒!現在就要燒!”
原來是村裏的村民都圍了過來,鬧著要裏正趕緊燒屍。
人群中還有淒厲的哭聲,顯然,要燒掉自家的親人,裏正家的人並不是很願意。
胡霽色和王嬸快走了幾步,擠進了人群。
隻見人群正中間,是裏正家的幾個披麻戴孝的媳婦,正坐在地上哭天搶地。
他家的幾個青壯年,則是死死守著門口不讓人進去。
“你咋來了”,胡豐年看到胡霽色,連忙把她拉到身邊,“胡鬧!”
胡霽色來不及解釋,就見胡村長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夥安靜。
他在村裏是極有威信的,人群安靜了片刻。
“這事兒今兒必須辦了。大財大堂,你們自己也是孩子的爹了,又一直都是明事理的。不能再攔著了。”
胡大財和胡大堂都是這家的兒子。
此時聽了,都是臉色蒼白,仍舊倔強地守在門前,一聲不吭。
那院子裏坐著個年輕些的小媳婦兒,此時就從地上跪起了起來,爬向了村長的方向。
“人要是燒了,連陰曹地府都去不了啊!四爺爺,您就忍心我們家老太太死了都不能投胎嗎?”
說著,她就開始不停得給村長磕頭,嘴裏哭喊道:“求求您了!別燒我們家老太太!”
原本坐在地上哭喊的那些婦人此時都爬了過來,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嘴裏哭喊著讓不要燒。
這幅畫麵可以說是非常淒慘了。
其實在現代醫學中,肺結核並不像現在一樣,猶如洪水猛獸一般。
最重要的是,當患者停止呼吸,還能繼續傳播的可能性其實變得很小了,這屍體倒也不是非燒不可。
作為一個醫生,胡霽色內心非常煎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來。
可她還來不及說話,村民們已經開始群情激憤。
“不行!必須燒!”
“村裏這麽多人呢,難道都要給你家老太太陪葬不成!”
“既然不肯拉出去燒,不如就在這兒燒了吧!”
“對!就在這兒燒了,我們去把柴火拉過來。”
說著,也不等村長吩咐,人人都自發去拾柴火了。
那家的媳婦女人在地上又哭又喊,想要拉住走動的人群。
但沒多久功夫,裏正家的院子外就堆起了一個高高的柴垛。
……
胳膊不可能擰過大腿。
最終那老太太的屍體還是燒了,而且就在他們家的大門前。
那個場麵胡霽色很長時間都不願意去回想。
隻記得當時是漫天的火光,狀如瘋魔的親屬,和憤怒呼喊的村民……
但有一個畫麵胡霽色一直記得。
得了肺癆的裏正當時躲在屋裏沒出來,隻站在門後頭的陰影裏,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一切。
等胡霽色發現了他,他同時也把目光投向了她和胡豐年的方向。
那個眼神,仿佛是一隻滿腔仇恨的毒蛇,充滿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