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人是癡了

  蘭氏的穿著很單薄,看這樣子似乎剛下水不久,倒不像是嗆暈的,更像是凍暈的。


  胡霽色確認過沒有做心肺複蘇的必要,也顧不得胡家父女倆都在,隻把火把給了胡麥田,然後就動手把蘭氏扒了個精光。


  相比起胡麥田滿臉的尷尬,胡豐年倒顯得淡定的多,隻是他的眼睛至始至終都沒有落在蘭氏身上,反而利落地伸手脫下了自己的棉襖。


  也是蘭氏好命,他剛才匆匆趕過來的時候蘭氏剛從破冰口掉下去,結果因為口太小,兩條胳膊以上就被卡住了,被胡豐年給拖了上來。


  胡霽色急道:“爹,你風寒還沒好,先把衣服穿上!”


  說著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胡豐年的動作比她快,眨眼就把自己的棉襖給脫了下來蓋在了蘭氏身上。


  “我早就已經病了,不過就是重些,不用多你一個。況且我身子健壯,比你能扛。”


  胡豐年說著,也不耽擱,利落地用衣服把蘭氏包好,抱了就往家走。


  等他們回到村裏的時候,才發現幾乎已經整個村子的人都已經給驚動了。


  見他們回來了,自然有一大群人圍過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胡麥田擋在前頭,一解釋:“應當是凍暈了,沒事兒,我爹自己就是個大夫,我妹子也能幹,緩緩就能好了。”


  說著,她一疊聲地給鄉親們道歉和道謝。


  胡豐年把蘭氏抱回了屋,屋裏的炕氣太熱。


  但這種凍傷的病人其實不能馬上接觸這種高溫。


  在這種情況下,平時讓人覺得愜意舒服的溫度,體感會提升數十倍不止,直接把皮肉燙爛掉。


  所以他沒有把蘭氏放在炕上,隻抱了蘭氏自己坐著,吩咐胡霽色給她蘭氏從腳底開始揉搓,最好的辦法是能讓她自身溫暖起來。


  屋外隱隱傳來孫氏和李氏的說話聲。


  不管家裏鬧成啥樣,出了這樣的事,全村人都驚動了,他們也不可能不聞不問。


  胡麥田匆匆趕了回來,把她們給打發走了。


  這種凍傷的案例在現代極為少見,胡霽色做醫生那麽多年,還真沒見過凍傷的病人。


  倒是胡豐年在輕聲問她蘭氏的皮膚情況,她一一都回答了。


  胡豐年道:“普通凍傷,起些紅斑,甚至皮肉浮腫,都是不打緊的。這其實是最輕的凍傷。若是出現水泡,厲害一點點,也不打緊。隻怕皮肉變黃變黑,那神仙也難救。”


  蘭氏的情況還屬於他說的第二種,起了些紅斑,還有些水泡。


  這個時候加速局部循環是很有必要的,所以他讓胡霽色不斷地給蘭氏搓腳。


  胡麥田推門進來,手裏還拿著一個碗,道:“沒來得及熬薑湯,隻從三房那裏端了些熱水來,能喝嗎?”


  然而胡豐年卻接過來自己喝了一口,又對胡霽色道:“凍傷的人,絕不能喝這種常人喝著也覺得熱的水,否則舌頭都會燙爛掉。”


  胡麥田:“……”


  胡霽色倒是明白過來,恐怕這種時候,要常人體感微溫的溫度才是更合適的。


  於是胡麥田也蹲下來和她一起給蘭氏搓手腳。好在她確實不嚴重,屋子裏的溫度相對較高些,她又裹在胡豐年的棉衣裏,體溫升得很快。


  不多時,她就嚶嚀了一聲,醒了過來。


  “娘?!”胡麥田欣喜地道。


  相反,從剛才開始一直很緊繃的胡霽色卻冷靜許多,隻是眸子微微動了動,然後把屏住的那一口氣長長吐了出來,就不吭聲了。


  蘭氏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胡豐年有些僵硬。


  但蘭氏那雙無神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倒也沒有什麽波瀾,嘴裏隻是喃喃說著什麽……


  “娘在說啥?”胡麥田道。


  胡霽色湊過去聽了聽,臉色倒是有些不好看了起來。


  “咋了?”胡麥田有些驚異地道。


  “娘說不分家。”胡霽色冷笑了一聲。


  沒想到死裏逃生,還在念叨這個!

  還念叨著什麽,她生是二房的人,死是二房的鬼!


  可你想在這個家做鬼,你的子女就不能好好做人了?!


  眼看胡霽色就要發作,胡豐年突然抱著蘭氏站了起來。


  過了會兒,把人送去了小屋。


  胡霽色那些話就堵在喉嚨口沒有說出來。


  過了會兒,胡麥田摸了摸她的胳膊,道:“算啦,娘……她現在都不清明了。”


  雖是安慰胡霽色,但她自己的臉色都隱隱難看起來。


  她心中隱隱有些擔心,但又安慰自己,胡豐年應該不至於這麽荒唐!


  這時候胡豐年從屋裏走了出來,伴隨著低啞的咳嗽聲。


  他本就大病未愈,今晚這麽一折騰,人看著像是老了好幾歲,憔悴得不得了。


  走到炕邊,他坐下,半晌,道:“你們娘睡了。”


  胡麥田動了動唇,有些擔心地看看他,又看看胡霽色,那目光似是有些深意。


  “你們倆也先去睡吧。”胡豐年有些疲憊地道。


  胡霽色也沒多想,胡亂點了個頭,想回去睡下。


  可胡麥田卻沒有跟上去,隻是眼看著她的背影進了小屋。


  “爹,您……不會不想分家了吧?”胡麥田壓低了聲音道。


  這聲音雖然小,但胡霽色剛進了屋,站在門口發了會兒呆,不曾想卻聽見了。


  她不由得感覺一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兩隻腳就像被釘在了地上那般,再也挪不動了。


  胡豐年過了很久才回應,聲音也很低,但胡霽色能憑著聽見的隻言片語猜出一些……


  他的意思是……現在蘭氏受不得刺激,大夥兒也不能天天在家盯著她,怕她想不開。


  這竟是突然又躊躇不想分家的意思!

  胡霽色絕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她原本想著,蘭氏那種還要呆在這個家做牛做馬,假裝自己還是二房媳婦的行為,雖然氣人,但更可笑,也完全沒有必要在意。


  雖說也擔心她會想不開,但分家以後日子好過,隻要小心看著她就好。


  她的病看起來其實並不是不能治愈的,搬出去以後,相對寬鬆的環境其實也有利於她的恢複。


  今晚的事,在胡霽色看來完全就是個鬧劇罷了!

  可這竟讓一向靠譜的胡豐年突然改了主意,他竟然被嚇到不願意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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