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出院(一)
……
簡南腳不沾地的在病床上麵躺了三天後,身上浮腫有些消下去了,一等到醫生說可以下地走動,便焦急地嚷著要去看路衡,上次董邵說醫生不讓帶電子產品進病房,怕對路衡的傷口早場感染,她也就沒有堅持,但是現在,她終於可以親自去看看路衡了。
其實,她心裏總是覺得怪怪的,腦海裏麵一直有道聲音在說著什麽,但是又不敢承認,她怕自己一旦承認了,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簡南抓住董邵的衣角,討好地問:“你老實告訴我好不好?路衡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
董邵開始撓自己的頭發,撓到最後都快給撓禿嚕皮了,都硬是憋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南,我……對不起……”
簡南的心從萬米高空開始急速往下墜落,衝破層層迷霧,似乎便要到達事實真相的彼端,但是她執拗的不肯相信,明明隨著身體的複原,腦子越來越清醒之後,心底的答案被她自己刻意地選擇忽略了。
“董邵,你告訴過我的,路衡就住在我隔壁的病房,你現在再告訴我一遍,好不好?”
董邵哪裏還說的出口,他以前撒謊那是成了習慣的,可是現在這種一出口便會被揭穿的彌天大謊,他對著簡南,縱使再萬般無奈,也是說不出口來的。
“……”
董邵的沉默無疑便是給簡南的一記重錘,董邵的心直口快是她清楚的,但是現在究竟情況嚴峻到了什麽樣子的地步,才會讓董邵連插科打諢都做不到呢?
簡南往後退了一步,跌坐於床上,自言自語道:“如果,一輩子都能這麽被騙著,那也是件好事,是不是?”
若不是被秦哥三令五申地警告過,董邵甚至於都要脫口而出‘你知道’這三個字,但是後來想想,好像簡南早就已經知道這個認知,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段時間,詭異的氣氛在周遭徘徊,若是簡南不清楚,那麽才真的是令人驚訝的。
……
簡南像隻烏龜一樣,縮在了自己的龜殼裏麵,她覺得自己現在站在天平的兩端,一邊是麵對殘酷真相,一邊是在秦厲北為她編造出來的的虛幻太平中。
董邵每天都來陪她,兩個人也不說話,就是安靜地坐著,各幹各的事情,秦厲北突然忙了起來,總也不見人,倒是甄客,偶爾來幾次,都會說上幾句外麵的情況,看起來就像是和董邵換了個人一樣,明明是自言自語,卻是望著簡南。
簡南有時候都忍不住地想,若是她沒有任何回應的話,甄客便會一直一直念下去。
這天,董邵送來了一鍋雞湯麵,味道很鮮美,麵條很勁道,上麵還飄著些綠油油的蔥花,看起來可口極了。
董邵擺好了碗筷,偷偷地往房間外麵瞧了一眼,繼而飛快地收回視線,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跟簡南閑聊起來:“你猜猜看,我今天出門的時候,遇見了什麽?”
董邵停頓了下,這麽些天來,他說話的時候,簡南基本是無視的,他已經習慣了,便繼續自己個兒聊了下去:“一條白色的大狗,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勾搭來的,和別墅裏麵的大金膩在一起,可好玩了。阿南,你來嚐嚐今天的麵條,非常好吃,吃了之後保證你終身難忘!”
簡南愣愣盯著碗裏麵的麵,囁嚅道:“董邵,我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帶我出院吧。”
董邵聽見這話,差點將自己手裏麵的筷子給直接咬斷,緊張地問:“阿南,你還好吧?”
“我很好。”
簡南拿起筷子,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了碗裏麵,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還可以這麽有這麽難過的時候,連控製眼淚如此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阿南,其實你現在不著急出院……”董邵想到剛剛來的時候,秦厲北在車上對他的囑咐,頓時有點慌亂,忙不迭地勸道:“醫生說了,你的身體之前一直處於極度負荷支出的狀態,急需要的是靜養,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就先把身體養好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們在呢,甄客回來,秦哥也恢複了,沒什麽事情可以難得倒我們。”
簡南將頭埋得更深了,不斷地將麵條塞進嘴裏,眼淚唰地流的更凶。
“已經半個月了,沈揚諾還好好地活著,而路衡呢,你告訴我,路衡的結局又是什麽?”
簡南抬起頭,一向溫柔的目光中,冰封萬裏。
“你告訴我,你敢告訴我,路衡的結局是什麽嗎?”
董邵愣住了,在簡南的逼問下,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我若是一直在這裏繼續住下去,恐怕,沈揚諾還會活得更加滋潤吧?”簡南嘲諷地笑了笑:“在秦厲北的主持下,沈揚諾會死麽?我不信!”
……
所有人都以為簡南待在房間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然是什麽也不知道,但是周圍人的閑言碎語,她還是可以聽得見的。
就在今天早上,簡南看見了電視上麵的新聞播報,說的是沈家獲得萬秦的資金注入,將會與萬秦旗下的私人醫院聯手進行藥物研究,這條新聞一出來之後,沈氏藥業的股份便節節飆升,而新聞裏麵還說,促進這一次秦沈兩家合作的推手,是時隔兩年半,重新回到眾人視線的秦家三少——秦厲北。
簡南以為,以秦家和沈家的姻親關係,要秦家出麵對付沈氏藥業,那是不太可能的,而秦厲北作為秦家人,沈月芬還是他的大媽,總不好撕破臉皮,因而哪怕隻是針對沈揚諾一點點的教訓,秦厲北隻要去做,她都可以接受,但是現在看來,沈揚諾對秦厲北來說,還真的是很特別的存在。
她坐在陽台上吹了一早上的風,看見董邵那輛騷包的紅色法拉利開進院子裏麵來的時候,才重新回屋,屋子裏麵和陽台的溫度自然是不一樣的,簡南的身體暖和之後,轉念一想,路衡和秦厲北現在是敵人,要秦厲北為敵人的死複仇,這件事情還真的不是秦厲北會做出來的事情。
實際上,嚴格算起來,秦厲北也是沒有什麽理由,為路衡的死出頭的。
……
“阿南,你冷靜一點兒,是不是有誰在你麵前說了什麽?你別相信外人的話!”
“安排我出院吧,還是說,你們也想把我軟禁起來?”
董邵略慫,麵對簡南咄咄逼人的態度,他實在是不敢說出口,秦哥的確是有這個打算,現在外麵看起來風平浪靜的,但是很快便會有大風暴降臨,秦哥自然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讓阿南出去鬧騰的。
“阿南,你這次死裏逃生,把秦哥嚇壞了,秦哥現在這麽做,也是為了保護你。”董邵轉過身去,盯著門外看了好幾秒,悠悠歎氣,看來他這個傳聲筒是當定了。
“可是,路衡……”
簡南說不下去,八年前就該死在簡家倉庫那場爆炸中的自己,還是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死亡,仍舊是爆炸,隻不過,該說她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呢。
八年前的爆炸,她失去了父親,八年後的爆炸,她失去了哥哥,這樣無望的日子裏麵活著,下一次,還會失去誰呢?
或者說,她身邊的誰,還會那麽衰,被她連累到丟掉性命?
董邵大驚,忙解釋:“你別想那麽多,秦哥自會有打算的!”
“那是我這輩子的債,我自己來還。”
……
簡南堅持要出院,董邵沒有辦法,隻好是立刻跟秦厲北請示,在走廊的盡頭,董邵唉聲歎氣:“秦哥,咱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幹脆將我們的計劃全部告訴阿南好了,阿南那麽聰明,說不定還能為我們出點主意呢!”
秦厲北狠狠吸了口煙,繼而吐出一個白色的完美煙圈,凝視著窗外天際處,逐漸濃厚起來的雷雨雲。
“而且,我覺得吧,有些事情,還是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比較好,阿南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女人,而且,畢竟路衡是為了救她才死的,連全屍都沒有留下倆,阿南絕對不會甘願就這麽放過綁架犯,咱們繼續將人困起來,最後,難道秦哥你不怕適得其反麽?”
“適得其反?”
“是啊,剛才見阿南的那個樣子,我便想說了,阿南現在這幅樣子,和當初被路衡軟禁的時候有什麽差別?我們都是說著為了他好,可是究竟對阿南好不好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阿南不高興不開心不幸福!”
董邵一股腦地將自己的氣憤說了出來,其實這些話他很早便想說了,但是那時候阿南似乎沒有想要奮起抗爭的意思,他說了也不會對秦哥造成任何的波動,那還不如什麽都不說,安靜如雞也是一種能力。
“剛才阿南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秦哥,我忍不住想,阿南被路衡帶走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乞求著路衡放她走的。”
秦厲北捏著煙蒂,隻剩下短短的一截,但還在冒著火星,撲朔撲朔的,有點像黑夜中在閃爍的星光,微弱的光,然而仍舊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