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六章:黑暗吞噬所有希望(二)
“你怎麽會在這裏?”
簡南很是不明白,他難道是專門過來探望秦厲北的,完全相想象不出來是秦世勳會做的事情,在她的印象中,秦世昊和秦世勳這兩兄弟,是沈月芬的兒子,這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妥妥的嫡母嫡子,她再如何有一個得盡丈夫寵愛的母親,那也是妾生的。
嫡庶之分,在如今的社會,一夫一妻之下,本來沒有多大體現,但是在像秦家這類家族來說,就有得分了,和秦世勳有關的記憶開始,身旁這位貴公子,從來沒有拿正眼看過她,就好像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他這個人存在一樣。
然而,從一開始,簡南還是抱著想要和秦世勳好好相處的想法來的,隻不過,秦世昊死的那天晚上,從始至終,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在沈月芬歇斯底裏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一個建議也沒有發表過,簡南覺得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太冷了,冷到令人害怕。
“本來要走,遇見了王教授,順路過來看看。”
“哦。”
兩相沉默,簡南轉而看向秦厲北,磨砂玻璃後麵,病床上的那人,幾乎便要與房間裏麵的白融為一體,白色床單上微微隆起的一塊,簡南細細描繪著他的形狀,眼睛又漸漸變得猩紅,她急促地深呼吸著,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哭,哭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李功提著早餐食盒進來,看見隔間裏還有一個人,頓時愣住,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小姐?”
簡南重重眨了下眼睛,好像是照相機哢嚓的那一下,試圖將這一幕刻在自己的腦海中,此去不止是否還有機會回來,如果沒有機會,那麽就看這最後一眼好了,之後,喝了孟婆湯,前塵忘盡,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好事。
“李功,派人守好這裏,沒有我的密語,誰都不準接近這間房間一步,明白嗎。”
“我明白,隻是,小姐,你這是要去?”
“‘清理門戶,開疆拓土’,這兩件事情,是我等會兒必須要做的事情。你也知道,這兩件事,無論是哪一件,都不是這麽容易便能解決的,我可能沒辦法很快回來。”
簡南本想要笑一下,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然而她費了好大的力氣,仍舊沒能扯出哪怕是敷衍的嘴角弧度來。
“萬一,在我沒回來之前,先生要是醒了,如果他沒問起我來,那就什麽也不要說,若是,問了,也什麽都別說。”簡南一頓,繼而道:“算了,若是問了,便說等他修養好了,我會來接他出院的。”
囑咐完,簡南旋身看向秦世勳,詢問道:“這一次,謝謝你了!我準備的那些吃的,你用過了嗎?如果需要休息的話,可以讓李功幫忙開一間房。”
秦世勳默默看著她,好像在她身上尋找什麽,但是,最後什麽也沒說,先了簡南一步往外麵走,隨口道:“今天晚上這件事情,我希望你記住,簡南,你欠我一個人情。”
看著秦世勳出門,簡南腦子裏麵空了幾秒,人情,是麽?這樣也好,這樣至少,她便知道,這次救了秦厲北一命的血,究竟該用什麽價值的東西去還了。
“小姐,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其實,李功是想說,如果可以和曹爺坐下來談條件的話,那不是更好?但是他想,他認識的簡南——簡小姐,不是那種,在乎的人被欺負之後,還能忍氣吞聲下去的性格。
“等我的電話,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具體怎麽做。”
簡南推開門,離開的毫不猶豫,麻藥藥效消失的時間還有十二個小時,她要爭取在十二個小時之內,將該做的事情做好,然後回來見秦厲北,至少,她想要親口告訴他一句話。
……
城南別墅,蘇媽的房間前麵,刀疤一手握住了門把手,一手放在門鎖上插著的鑰匙孔上麵,剛才小姐讓他和蘇媽聊天,套取情報,拖延時間,這些本來都應該是他作為殺手的必備本領,但是現在看來,自己怕是不合格了。
房間裏麵和自己相對立陣營中的,是蘇媽,自從他決定跟著先生,為先生賣命之後,來到城南別墅,第一個關心自己吃飯的時候有沒有吃飽,還主動幫自己添飯的人,就是蘇媽,那是在他親媽身上都沒有得到過的體驗。
蘇媽和外人勾結,手裏頭更是拿著炸彈,想要毀掉這個先生一手創建起來的家園。
上帝擺在他麵前的真相,有點太過冷酷和殘忍,就連他一個殺手,都覺得難過了起來。
猶豫許久,刀疤還是決定,就這麽聊天就好了,他不想和蘇媽麵對麵,看見完全陌生的對方的樣子。
“蘇媽,江雲真的有那麽好嗎?比小姐還好?”
“嗬嗬,你怎麽會懂啊!你們都是被簡南那個女人給迷了心竅了啊!”
房間裏麵傳來幾聲哀歎,繼而繼續道:“江雲才是真心對咱們先生好的那個人啊!刀疤,你這小子怎麽看不透呢呦!簡南那是有野心的,不安分的女人!”
“可是,蘇媽,之前,你也是很想要小姐回來陪伴先生,為什麽,又會突然變成是江雲了?先生的話……”刀疤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道:“我覺得並不在乎江雲是誰。”
“先生現在那副癡癡傻傻的樣子,能知道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說到這兒,蘇媽就有點激動了:“那個女人也不知道是跟先生編了什麽謊話,先生才會覺得她好!!”
刀疤反駁:“我見到的小姐,對先生已經足夠好。”
“她在騙我們大家!!刀疤,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先前那麽希望她回來,可是那個女人狠心到連一句話都沒有回過咱們,但是白家一亂,她就回來了!一回來,你看,跟路先生關係那麽好,有說有笑的,誰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蘇媽神色猙獰,沒了往日的和藹後,隻剩下一片歇斯底裏的呐喊:“她這是要吞了先生的財產,帶著錢嫁給路先生啊!!!我把先生當成我自己的孩子,我怎麽可以容忍那個女人這麽做,還有小少爺,我怎麽能夠眼睜睜看著小少爺,喊別的男人做爸爸!!!”
這下子,輪到刀疤訝然,震驚,一時間竟是憋不出一句話來。
“小少爺?和先生?”
“小少爺根本就是先生的孩子!我把先生當成自己的孩子,小少爺就是我的孫子,那個女人先是和白家的少爺結婚,現在又帶來了一個路先生,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有資格站在先生身邊!”
蘇媽越想越氣,她不相信,若是先生還清醒著,會容忍那個女人做出這些不守婦道的事情來:“江雲對先生有多好,你不是沒有看見,過去的一年裏麵,風裏雨裏哪一次不是帶著東西親自來陪著先生說話聊天,先生不也是很高興的嗎?”
刀疤這下徹底無言以對了,‘那個先生’看起來很是奇怪,一模一樣的一張臉,但是他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在接受路總的建議前往歐洲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先生在某些事情上麵的反應,和以前有點不相符。
比如麵對江雲的時候,竟然會出現溫柔的笑容,甚至還會纏著江雲不讓她走,但是這次回來之後,又變得和以前一樣了,就拿上次江雲過來做例子,先生的反應就疏遠冷淡了許多。
他安慰自己,或許那段時間隻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現在,那樣怪異的感覺又出來了,好像是,同樣的一張臉下麵,活著的卻是完全相反的兩個靈魂。
“蘇媽,你忘記了一件事情,無論如何,城南別墅,甚至連同元北集團,都是在先生仍舊清醒的時候,被先生親自交到了小姐的手上,這就是現實,是不無法改變的。”
刀疤開門,收回了鑰匙,說出的話裏帶上了些許的疏離:“蘇媽,就算是你對小姐不滿,但是你現在是聯合外人來對付城南別墅,這就是一種背叛,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城南別墅就是你的家,這裏麵的每一個人,都是你的孩子。我想問你,一個母親會對自己的孩子做這樣的事情嗎?”
“……”
直到刀疤轉身下樓,蘇媽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而此時,山下,簡南站在剛剛發生了慘烈打鬥的地方,舉目四望。
雪還在下,但原先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那些打手,已經被清理幹淨了,鵝毛大雪的覆蓋和籠罩下,似乎剛才在這裏發生的一切,無助,殘忍,血腥,甚至絕望,都不過是簡南自己的一個幻象,隻存在於她的腦海裏麵。
黑黝黝的天幕此時已經再次拉開,清晨晗光乍現,投射於雪地之上,仿佛在上麵籠罩出了一條璀璨斑斕的銀河,簡南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上,寒風淩冽,猶如刀刃尖銳從她臉頰劃過,血淚斑駁。
簡南伸出手,攤開手掌,不一會兒掌心便堆起了一小撮的小雪堆,下一秒,手一握,身體的溫度便將其融化成了水,由著指縫間滑落,滴滴答答砸在腳邊的雪地裏。
簡南重新上車,吩咐司機,“回別墅。”
車身劃過崎嶇的山道,雪花四濺,紛紛揚揚如千樹萬樹下梨花開遍的景象般絕美。
“這麽早給你打電話,打擾你了。”
“有事說話,不用客套。”
“那麽我就不客氣了,南國娛樂城裏,屬於曹爺的那部分勢力,都有哪一些,而這其中,哪一部分,是曹爺的七寸。”
遠在千裏之外的男人敏銳地察覺到了簡南話裏的狠絕,不答反問:“曹爺做什麽了?”
“沒什麽,覺得自己活得太長了,想要早點去見閻王爺。”
“簡南!你別輕舉妄動,曹爺,還有曹爺手上的興和,都不好惹,當初厲北都沒能收服他們,現在你……”
簡南冷聲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已經有了計劃,你現在隻需要告訴我,南國娛樂城裏麵,哪一部分是曹爺的七寸。”
電話那頭長長地歎了口氣,繼而無可奈何道:“電話裏麵說不方便,我等會兒給你發郵件,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曹爺究竟做了什麽,惹著你了?”
長久的沉默,車子在院門口咻地一聲停下,保鏢上前來開車門,簡南順勢下車,站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心,輕聲道:“昨天晚上,他派了人到別墅,要秦厲北的命。”
忽然之間,甄客便什麽都明白了,難怪……簡南會如此憤怒,不過秦厲北那家夥,應該沒死吧?
“厲北還好?”
“他一點也不好。”
那麽驕傲的男人,頂天立地,可是他下半輩子,會和輪椅,一起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