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命運之梭
岑莫汐回完消息，將手與手機放進了口袋裏。手機殼冰涼的金屬觸感傳到指尖，蕭念此刻就站在她的身邊。他借口休息半個月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也沒有任何音訊給她，似乎是想到什麽一般，她的腳步不自覺地更快了。
“前段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啊。”蕭念撓著頭，正對著她，一麵後退一麵說道。
岑莫汐放慢了腳步，“什麽不好意思？”
“啊……”蕭念愣了愣，歡快地搖了搖頭，“沒什麽。今天六點半有我的比賽，你可一定要準時來啊！”
“我知道，你說了很多遍了。”岑莫汐喃喃著，視線掠過蕭念，定在了不遠處十裏巷口的白色屋子前。
蕭念仍然笑嘻嘻的，“我這不是怕你忘了嗎？對了，你這周末不上班，去幹嘛？買書嗎？”
岑莫汐的腳步忽然慢下來，視線又回到了少年的身上，她張口似乎要說什麽，卻又好像說不出口一般。良久，在他真切的目光下，才說道，“我去……朋友的畫室幫忙，他今天不得空，拜托我照看一下。”
奇怪的是，當她所說的字眼再一次觸碰到朋友二字時，卻好似有人往她平靜的心湖上投了一枚極小的石子，而這枚不起眼的石子，也激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蕭念的笑容停滯了幾秒，又恢複如初，“小孩子生來調皮，你可別被他們給欺負了。”
岑莫汐點頭，已經到了畫室門前，蕭念對她揮了揮手，兀自往餐廳走去。岑莫汐望著少年走向餐廳的背影，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手機，金屬邊框有些鉻手，她卻還是久久地拿著不肯放開。
大約到九點時，學生都陸陸續續地來齊了，紛紛交上了上周顧啟淮布下的作業。看得出來顧啟淮對他們平日裏非常嚴格，所有作業都工工整整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家長簽名。
按照顧啟淮的要求，岑莫汐一份份地將所有作業批改好，並布置了他在紙條上留下的作業。
外麵又是晴天，當耀眼的陽光透進屋子裏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用手遮擋了一下。
“姐姐你也不喜歡晴天呀？”一名小男孩突然冒出來，他將作業放在了桌上，稚嫩的麵孔似乎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芒。
岑莫汐回過神來，回答道，“為什麽用也？”
“顧老師也不喜歡呀，天晴的時候就一直在說什麽時候下雨啊。下雨天的時候又在說如果雨季長一點就好了。非常囉嗦。”
岑莫汐忽然覺得這個小男孩有些眼熟，她仔細搜索著記憶，恍然明白過來，這是上次她在畫室裏見過的小男孩。不知道說了什麽而被顧啟淮提到了門外好一頓教訓。
“誒呀，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小男孩湊上來，勾了勾手指，“廚房旁邊是顧老師的休息室，裏麵有一幅畫。嘻嘻……”
“有什麽稀奇的麽？”
“你看了就知道啦！”
小男孩慫恿著她，眼中閃爍著期冀，岑莫汐笑著搖了搖頭，“屋子主人不在時，不要亂動東西。你知道裏麵是什麽，那麽看的時候經過顧老師的允許了嗎？”
小男孩一時語塞，急得他抓耳撓腮的，一張小臉變得紅彤彤的。
好久才說道，“顧老師說如果我告訴你那幅畫是什麽，他就會讓我畫更多的畫，我最討厭畫畫了，我才不要。但我不討厭顧老師，可你們大人真是奇怪……”
最終小男孩放棄了讓岑莫汐進入休息室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回到座位上畫畫了。
不知道為什麽，當岑莫汐的目光在賭場觸及到休息室的那扇門時，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她仿佛也受誘於藏匿於其中的物什，而她這個人向來對別人的私人藏物沒有任何興趣，這時候，卻好似被什麽牽絆著一般，想要促使她去打開那扇門。
岑莫汐望向窗外，明亮的世界不給黑暗一絲潛逃的機會，幹燥的空氣不斷地浮動著，老街道不平整的水泥地此刻也無力地聚集著因為水窪被曬幹而留下的沙石。此刻岑莫汐竟有一種出了門就會被強烈的陽光灼傷的錯覺。
孩子們的自習一直持續到完成日常作業，直到最後一個孩子交完作業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
蕭念隻有上午的班，中午在回學校時與她打了招呼便走了。岑莫汐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學校看比賽之前再去一趟書店。
紀瀟瀟一麵打著電話一麵從教室裏出來，看起來心情不錯，肩上那有著柔軟皮草的包在陽光下也格外有色澤。
“伯母，您就不要擔心了。給阿淮一點時間吧，我畢業在即，結婚的事情在我畢業之後說也不遲呀。”
“你們一天不結婚，我這心就放不下。上次你們談的怎麽樣？”電話裏傳來優雅婦人的聲音。
紀瀟瀟停頓了一下，繼續笑道，“還可以的。伯母，你多給阿淮一點時間吧。他或許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頑固呢？”
“我與他們父子生活了這麽多年，他什麽心性我不知道？自車禍之後，他似乎將這二十多年儲存的固執一下子都給用上了。說什麽都不聽，為此也沒少與你伯父吵架……”
“伯母您就不要不高興啦！不是還有我嗎？明天我請你喝茶呀！東城那邊開了一家咖啡廳，有正宗的英式下午茶，點心非常精致，您一定喜歡！”
紀瀟瀟一麵寬慰著周素，一麵發動了車子的引擎，一手握著方向盤，調整了一下後視鏡。鏡子裏的她，擁有精致妝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你就知道哄我開心，要是阿淮有你一半懂事我就不用這麽操心啦！”周素一麵歎氣，一麵又難掩開心地說著。
岑莫汐拿著書單，走在校園的林蔭大道上，她看了看書單，不由得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買到這幾本書，書店老板去世之後，他的兒子繼承書店，卻沒有往日那麽用心了。昔日看起來精神的年輕人現在也是懶懶散散的，如果老板還在的話，她或許早就拿到這幾本書了。
她轉了個彎，向操場走去。卻在轉身的一瞬間，一道強光刺入眼眸，她心中一驚，手中的A4紙掉落，一輛白色的轎車疾疾駛來。仿佛被按下了開關鍵，她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接著，痛苦遍布全身。
紀瀟瀟用力踩下刹車，愣在了原地，她拿著手機，手有些顫抖，慌忙與周素掛了電話，下了車，便看見距離自己的車不遠處躺著一個白裙的女子。長長的頭發遮蓋了麵目，身體多處擦傷，她白色的裙子也已經沾染上了鮮血與灰塵。
不斷有過路的人圍過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來施以援手。
紀瀟瀟也是第一次遇見這個的狀況，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竭力地想要止住身體的顫抖，卻無濟於事。
忽然，有人撥開人群，紀瀟瀟隻感覺身邊一陣微風掠過，她茫然抬頭，顧啟淮的麵容映入眼簾。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剛想開口求助，他卻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抱著白衣女子便往不遠處的校園停車場跑去。
紀瀟瀟難以描述那樣的感覺，仿佛在重壓之下的身體，又被再一次重重打擊。顧啟淮在那一瞬間看自己的眼神，冰冷的，冷漠的，透著說不盡的失望與厭惡。她的心仿佛被狠狠劃開，不留餘地。
顧啟淮此刻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當他抱起岑莫汐時，當他的眼睛觸及到紀瀟瀟時，一種由心而生的憤怒與無以言說的無力遍布全身。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進車裏，開著車急馳而去。
學校的旁邊沒有醫院，救護車趕過來的話，按照北川的交通，或許會被堵得死死的。現在的人都沒有為救護車讓道的習慣，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
顧啟淮闖過了好幾個紅燈，他的腦子一片混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唯有一個念頭非常清晰，那就是一定要讓她安然無恙。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襯衫，他還來不及打電話給林景榮和慕容秋。
他本來是剛剛上完課要回畫室看看情況，卻不想遇上這樣的事情。顧啟淮不禁覺得天意弄人，似乎半邊天都快被壓塌了一般。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眼睛幾乎就要瞪出來，看著前方的路，越開越快。
一直到將她送到急救室，顧啟淮的神經一刻都沒有鬆下來。時間於他而言似乎不再流動，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格外煎熬。在慘白的白熾燈的照耀下，他好像已經進入了一個虛無茫然的世界。所聽所聞早已置之身外。
如果岑莫汐出任何意外，他都擔當不起，奇怪的是，明明不是他撞的人，責任也不在於他。可顧啟淮就是覺得自己的脊背似乎被什麽壓製得無法抬起頭來。現在這樣，還是告訴她的家人比較好吧？自己這個外人也不好一直守在她的身邊，況且如果身份的事情被她知道，或許見她一麵也會變得困難吧。
他拿起手機聯係了岑莫汐的班導，“鄒老師嗎？我是顧啟淮，您班裏的岑莫汐出了事故，需要現在立馬通知她的家人。”
電話那邊的鄒平還醉醺醺的，聽見岑莫汐二字之後，不由得打起了精神，瞪大了眼睛。“岑莫汐？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出車禍了，在學校被另外一個學生撞到了。已經送到了醫院，不過情況還不是很清楚。總之，先通知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