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綠洲
岑莫汐毫無懸念的在校慶日當天拿到了畫展的第一名，她的作品被高高懸掛在光榮牆上。往下細細數來，是往年冠軍的畫作。她定了定神看著去年自己的畫，記憶略微遲疑了一下，才想起來是自己在去城北辦事時看到的雪景。
路凝凝站在她的身邊，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緊緊地牽著岑莫汐的手，望著那被精美畫框裱起來的作品，小聲喃喃道，“真好啊……”
而後又轉頭，捏了捏岑莫汐的臉，“你畢業以後的工作都不用愁啦。”
岑莫汐從她的眼中讀出一絲無奈，“最近琴房不順利嗎？”
“我當初應該主修音樂的，說不定也會比現在好呢。”路凝凝沒有否定，白皙潔淨的臉龐上仍然帶著讓人看一眼便覺得舒服的微笑。
“如果單單隻是為了今後的工作，音樂是個不錯的選擇。”岑莫汐與她一同走出展廳。
路凝凝側頭，琢磨不準她的意思，“什麽意思？”
“你不是為了所謂的生活就可以彎下脊梁的人呢。”
岑莫汐說完這句話，路凝凝的腳步一滯，怔怔問道，“是嗎？”
前者點頭，微冷如雨後北川的眸子透著莫名的真誠。路凝凝心中不免有些發虛，朝她笑笑，“你這家夥真是，非要將什麽事都弄得非常嚴肅。”
今天是個大好的天氣，因為校慶日的緣故，校內每一個地方都熱鬧非凡。岑莫汐看著那一張張喜悅的帶著笑容的臉龐，加之陽光溫暖，她莫名想到了顧啟淮。他將自己埋在黑暗與光明的分界點，眸子閃閃發亮地看著她，雙手交叉握成拳，兩個大拇指會不停地搓動著，不停變換著坐姿。就像是小時候的她等待著父親給的生日禮物那樣焦急，又迫不及待，夾雜在其中更多的還是欣喜。
“你在想什麽？怎麽臉紅啦？”路凝凝小聲驚呼著，夾雜著笑意，跳到了她的跟前睜著她那雙杏眼緊緊盯著岑莫汐的臉龐。
岑莫汐回過神來，有些慌張，捂了捂臉，果然感覺到微微發熱的溫度，“沒有。”
“你還會臉紅！三年以來第一次看見。”路凝凝仍然笑嘻嘻的拉住她的手，“來，說說呀。”
岑莫汐搖頭，低頭看著腳下的青青草地。哪裏有什麽好說的呢？能說什麽呢？
路凝凝的手機鈴聲開始響起，她看了一眼顯示屏，又露出了一個笑容，接起來，“喂？工作忙完了嗎？嗯！我在學校呢，你過來吧！”
她掛掉電話之後，臉上還殘留著一絲緋紅，在陽光下耀眼極了。
路凝凝放開了她的手，往前麵走了幾步，又忽然開心的大笑起來，躺倒在草地上，“岑莫汐，我覺得我遇見了摯愛，一生摯愛。”
愛情啊。
岑莫汐麵帶著微笑蹲下來，將長長的裙子很好地遮住小腿，她伸手整理著路凝凝有些淩亂的頭發，“祝福你。”
“你看看你，我說過的吧。什麽事都搞得一本正經的。受不了你呀！”路凝凝的笑聲愈來愈明朗。
不多時，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不遠處朝她招手，岑莫汐眯了眯眼睛，伸手擋了一下陽光，這才看清楚。的確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西裝革履，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根未點燃的香煙，臉部輪廓富有立體感，就連頭發也往後梳的一絲不苟。
路凝凝說要帶上她一起去玩，岑莫汐表示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便就不跟他們同去了。岑莫汐起身來，看見路凝凝飛奔過去的身影，雀躍的，她撲入他的懷中，男人摟過她的腰，低頭俯身與她說了什麽，惹得她連連發笑。
岑莫汐收拾了一下寢室，去圖書館還了書。新學期開學兩個月不到，圖書館內沒有什麽人，外麵陽光充足的緣故，也沒有像往日那樣開著白熾燈。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開始看書。
林景榮找了顧啟淮正要去吃點東西，顧啟淮路過圖書館時順道也將借來的書給還了。他下樓時，看見岑莫汐伏在桌上。她將臉埋了大半在臂彎裏，太陽暖洋洋的照射在她的身上，讓她的周身都泛起了溫柔的光暈。纖長的眼睫隨著呼吸輕輕顫抖。
顧啟淮挪不動腳步了，覺得她潔淨得就像春日裏的第一場雨水。他向來無所畏懼，岑莫汐卻讓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忽然，顧啟淮的手機鈴聲大作，將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這聲音在安靜的圖書館內顯得格外刺耳，他慌忙找出手機，抬頭時卻看見岑莫汐伸了個懶腰四周望著。顧啟淮又馬上蹲下，彎著身子往後門出去了。
打不通顧啟淮電話的林景榮進了圖書館，沒看見顧啟淮的身影。卻又在某處定睛一看，深黑的眸子閃過一絲驚喜。他掛了電話走過去，“是你呀！”
岑莫汐覺得這聲音略有些熟悉，側頭看他，有一瞬間的茫然，陌生男子的麵容呈現在她的眼前。
“不記得我了？”林景榮看著她略帶疑惑的麵容，繼續笑道，“我是那天晚上的醫生。還記得嗎？”
岑莫汐的手一抖，書從桌上掉下來。她有些抱歉地笑笑，“嗯，記得。你好。”
林景榮看著她的眼睛，與正常人無異。他感覺她在看向自己的時候，像夜晚獨自亮著的路燈，冷冷的。也像是剛被雨水淋過的草地，清新得過分。
他笑容一轉，撓了撓頭，“你在這裏讀書嗎？我還以為你要更年長一些。”
“但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嗎？”岑莫汐合上了手裏的書，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是啊，現在女孩子都要比看上去年輕一些。我這副模樣，走出去別人都以為我三十多歲了呢！”
林景榮笑著，坐在了岑莫汐的對麵，帶著笑容看她。雙手放在腦後，似是一副欣賞的姿態。
岑莫汐看著男人，他的腮幫處隻有一片青色的胡茬，好像是剛剃過。身上懶懶地穿著幹淨的T恤，個子倒是很高大。坐在圖書館的位置上，連腳都沒辦法好好放。
“大叔。”岑莫汐輕輕喃了一聲，旋即又低下頭，翻看著之前的筆記。
林景榮愣了愣，又噗呲一聲笑出來，不敢笑的太大聲，隻好壓製著。
此時他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了看，撇嘴自言自語，“真是……說放鴿子就放鴿子。”
林景榮起身來，伸出手來同她握手，“很高興遇見你。我還有事，先走啦！下次再見！”
他一麵朝她揮手一麵正對著她往後倒退。
岑莫汐清冷的目光讓林景榮渾身都好似沐浴在雨水裏，她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五官清秀，像是慢工細磨而出的水墨畫。好像她天生就該是這樣，麵無表情，清冷得徹底。而若是這副模樣出現在別的女子身上，他就會感到不自在。真是奇怪，林景榮感覺到自己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從岑莫汐發抖的樣子，再到她目送自己時那種略顯疏遠卻得體禮貌的注目禮。似乎一切都在放大，都在循環著。某種冰涼的感覺順著他的血管蔓延至全身，他在太陽下狂奔起來，大笑著。
岑莫汐坐下來，再無心思看書。她揉了揉太陽穴，覺得疲憊。
下次再見？人生到底有多少次相遇？這麽沒有定數的事情，她可不會去承諾。片刻之後，她隻記得男人臉上那一片青色的胡茬，對於五官，她使勁想了想，還是徒勞。
岑莫汐看了看時間，收起書，去了畫室找蕭念。
蕭念見到她的身影，丟下畫筆立馬朝她跑了過來，順帶著將手蹭了蹭褲子，雙手滿是顏料，怎麽都擦不幹淨。
“你怎麽來啦？”
岑莫汐覺得他眼中仿佛有一個閃閃發亮的小太陽，不由得轉移了視線，看著他身後那些專心畫畫的人們，“我是想跟你說一聲，今天我會早些去餐廳。你忙完不用去圖書館找我了。”
蕭念點頭，“好呀，咦，今天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麽積極？”
岑莫汐啞然。她無話可說，似乎要去畫室坐一坐的心思，也不太好告訴他。
她頃刻的沉默，已然讓蕭念感覺到了什麽，伸手要拍拍她的頭，又伸在半空中縮了回去，“你路上小心呀。今天是大晴天，晚上或許會有陣雨，記得拿傘。”
她那雙向來沒有多餘情緒的眼睛，卻在那一刻湧現出了一絲為難。蕭念看著她安靜離開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想著，到底是什麽事讓她為難不願意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