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陰雨連綿
這場雨一直纏綿到第二日,還不見停歇。
若是往日裏,大家都要對這陰沉的天空發出咒罵了。而如今的相州,卻巴望著雨水一直存在才好。雖然田地已經無法救治,但隻要有水,他們就還有希望啊!
而這日,午時未至,一路官兵便壓著一路身強體壯的囚犯們來到了空地上。
百姓們早早便得知此事,紛紛聚攏過來,對囚犯們唾罵不止。
朝廷早就送來賑災銀,卻被這群惡人們劫走,害的他們險些因為幹旱而死。這樣的人留在世上有什麽用處,害人性命的家夥還是早早被砍死了好。
“殺了他們!”
“什麽武林義士,還不都是些雞鳴狗盜的玩意兒!”
“害人性命啊!老天爺,開眼吧!”
知州在相州述職多年,從未見過當地百姓有這樣激烈的情緒。相州一直都是一個平和的地方,百姓們更是善良居多,夜不閉戶在相州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但就是這些人,險些害的他治下的百姓們啖人肉,飲人血……
“斬!”
劊子手手中的屠刀高高揚起,劃下一道血線。
人頭高高拋起,在百姓們的叫好聲中,重重的跌落。
這些江湖人想過自己死去的那一天會是什麽模樣,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是作為朝廷欽犯,在眾人唾棄的目光中被斬首示眾。
午時三刻,天空中沒有半點兒亮光。天空陰沉的厲害,而地麵上的鮮血已然匯聚成了一條紅色的河流。
“王爺,為何會選作今日?這可沒出太陽。”顧明不解的問著,眼睛可不敢在刑場上停留分毫。
“嗬——本王何懼那些陰損的玩意兒。便是這些人死去真的能變成厲鬼又如何,本王何懼也!”
那少年的眼中一片清澈顏色,下巴微抬,嘴角飛揚,一副自傲之色。那通身的貴氣叫人折服。他的優雅,他的貴氣,直到此刻似乎才顯現出來,讓顧明心中一歎:不愧是安樂王,到底是皇家子嗣,已非凡人能比擬的啊!
他跟在安樂王身邊已經多年,見過他多種麵貌,開心的,難過的,暴躁的……但大多麵貌,都是他演繹出的,而非他本來的心意。如今去看,才恍然這個叫人膽寒的安樂王,不過隻是個孩子啊。
他隻是一個凡人,哪裏有其他人說的那麽可怕呢?可是顧明卻知,這個像孩子一般可愛的少年,心思似蛇蠍一般可怕。他就好像是一隻毒蠍子,專門以戳人痛處為樂。好好的一個少年,怎麽會有這樣古怪的性子呢。
“顧明,你一直盯著本王做什麽?”
顧明一怔,而後對上段泠的視線,後頸一陣發寒。“屬下適才隻是發呆。這處斬了這麽多人,怕是外麵對於王爺又要加上暴虐的頭銜了。”
“嗬嗬。”段泠低聲笑了,掀開車簾像外看去,見外麵仍舊一片熱鬧,方才道:“他們的話,又同本王有什麽關聯。本王若是在乎這些人的話,怕是日日都要過得不安穩了呢。”
“王爺說的極是。隻是屬下以為,那於王爺的名聲極為不利。那些言官們最喜編排王爺,若是再到陛下麵前奏上一本……”
段泠沉默了一下,在顧明看來,他似乎在思考。而後,便聽他道:“無妨。左右不過再讓陛下忍讓些時日罷了。”
他這番話讓顧明摸不著頭腦,不曉得他到底是何意。還未發問,就聽到他淡淡道:“該上路了。”
風掀動著車簾,讓顧明看到了車外血紅的顏色,而段泠的話更是寒意森森。
就在刑場上處斬人犯之時,段泠一行人已經駕著車馬朝京城方向趕去。相州的旱災已經有所緩解,他們已經沒有繼續留下去的必要了。
相州的城門被遠遠拋在後麵,這幾日在相州的見聞,讓顧明唏噓不已。
而對於段泠來說,這怕隻是旅途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並不值得他放在心中去記憶吧!
衝天的血氣,讓整個相州城上空都彌漫著散不去的古怪。
連醫館中,也能嗅到那令人作嘔的氣味。
“唉!一下子就砍了這麽多人。”老大夫止不住的歎息,他在相州城行醫這麽久了,卻還是第一次經曆這樣可怕的畫麵。
那麽多條人命啊,一刀下去就沒有了。醫者父母心,老大夫雖說是不忍心看著這些人死去,可是他也萬般沒有那麽多的同情心。拿百姓們的救命錢去玩樂,死不足惜。
君薄言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前,眺望著遠方。噴湧而來的血腥氣息,讓他手中的劍躁動起來。
“莊主。”
他對老大夫輕輕頷首,複又看向遠處。
老大夫踟躇了一下,才問:“安樂王殺掉的這些人,於莊主沒有什麽影響吧?”
“於我會有什麽影響。”君薄言有些訝異道。
“莊主可是去拜訪過安樂王數次,我以為……”說是拜訪那是客套,分明是意圖劫獄啊!老大夫偷偷摸了摸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頓覺心裏麵累的很。莊主怎麽到了這個年紀,還有這麽任性呢!這安樂王不是個好惹的,和他對上真的於末蓮山莊沒有半點兒好處啊!
“無需擔憂。已經和安樂王達成協議,他不會對末蓮山莊出手。”老大夫毫不掩飾的擔憂被君薄言看在眼裏,因而他難得解釋了幾句。“那幾人是劫掠了賑災銀,我同他們並不熟悉。”
“是啊,也隻有看不清楚事態的人,才會貿然去救人。”
“嘿嘿,您可不能在我不在的時候說我的壞話啊。”荊紅楚笑眯眯的鑽了出來,一副抓到你把柄的表情。
老大夫十分淡然的睇了他一眼,才道:“說的就是你。不清楚這些人犯了什麽事兒就衝上去,還險些給莊主招惹到了那麽大的麻煩。你小子在江湖上時間久了,便以為天下無敵,天不怕地不怕了。要知道,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再硬,還能強的過皇家嗎?要是惹得天子震怒,派了官兵們來圍剿,你便是有再高的武藝又如何?抓住你的家人哢嚓幾刀,可好看的緊呢。”
荊紅楚被老大夫說的一怔,麵上可是五顏六色精彩非凡啊。想他在江湖中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教訓呢。他在幼年就失去雙親,一直在江湖中闖蕩,同長輩們接觸的機會委實不多,不過這種感覺倒是不壞。
“小夥子啊,年輕氣盛是好事,年輕人就是要有衝勁兒。不過做事不管不顧,那就是大大的麻煩啊。你可不能做事兒隻憑著一腔熱血,到時候麻煩纏身可有你哭的。”
荊紅楚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他本人不僅是一個麻煩集合體,根本就是麻煩的代名詞。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麻煩出現的,這麽多年他都已經習慣了。
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臉上,荊紅楚一看,就對上了君薄言意味深長的目光。
他清咳一聲,道:“老人家,我都知道了,下一次絕對不會任性妄為了。”見老大夫還是一臉不信的表情,他連忙又補了一句:“有君薄言在我身邊,您還不信嗎?”
“你自己找麻煩就是了,可前往別給我家莊主弄的麻煩纏身。”老大夫又說教了一句,才轉身離開,將這裏留給了兩個年輕人。
“一直看我的笑話。”
“你不覺得你做的事情本來就十分可笑嗎?”君薄言淡淡道。
荊紅楚麵色一僵,一臉欲哭無淚的神情:“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落井下石嗎?!”
“不巧,最近剛有的愛好。”
“……”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他感覺自己已經不會愛了。
“沒想到安樂王下會這麽快。”沉默了下,荊紅楚才道。
“意料之中。那個人,可容不得讓他不開心的東西存在。”
荊紅楚發覺,君薄言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幾分古怪。但還沒容得他深思,就又聽他說:“所以,你可要更加愛惜自己的小命才是。要是他一個不開心,找人把你哢嚓了,我可救不了你。”
“他有你說的那麽可怕嗎?”他有些不大相信。雖然第一次照麵,是在地牢中,可是那樣一個幹淨的少年,荊紅楚還是覺得危言聳聽了。
“難道他手下對你的追殺,已經忘記了。”君薄言睇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的記憶力竟然如此之差。
“呃……那怎麽可能忘記呢。隻是,他沒有對我做出什麽實際上的傷害,我總覺得這似乎……”
“安樂王最擅於的就是打獵了。一點點的讓獵物走入自己的陷阱,再將他們抓住,然後迅速的用刀給予他們致命的一刀。我以為,經曆過這些事,你應該已經看明白了。但現在看起來,你似乎還是想的太單純了。”
聞言,荊紅楚歎了口氣:“大概真是如此吧。那安樂王的手段雖然是狠辣的一些,但人還是很有趣的。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我們或許會成為朋友也說不定。要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交朋友了。有一個身份這樣尊貴的朋友,倒也不錯。”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