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劍絕殺
四月末的臨安，已經十分暖和了。
院子裏還未閉合的花苞，在夜晚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味兒。雍容的牡丹，在夜晚裏，也別有一番曼妙多情的風姿。
夜很沉靜。
多數的人已經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大約隻有在夜間覓食的鳥獸仍舊活躍著。
安靜的月光脈脈流水般，徑流過平整的屋脊。
夜色下，一道詭秘的白影閃過。似鬼魅，似飛雪……
安靜的臥房內，安神香靜靜燃著。
一縷青煙扶搖直上，在紫金香爐之上盤旋不去。
男子一雙清冷的眼眸在黑夜中熠熠生輝般，甚是清亮。
他一襲素色白衣，腰間不見飾物，便隻有一柄烏鞘長劍係在腰上。而他的手則輕輕扣在劍鞘之上，看似隨意，卻有幾分引而不發之態。
他的視線在床帳前劃過，落在了隆起的衾被之上。
那便是他此行的目標，但他素來不會暗下黑手，故而隻是尋一個恰當的時機罷了。
段泠在夢中，便感覺到一陣森然的冷氣襲來。這種感覺陌生且又熟悉，陡然而來的危機感讓他不得不自夢中醒來。
他素來睡夢清淺，隻是未曾想到甫一張開雙眼，便看到一名約莫十八九歲的青年男子，正冷冷的注視著自己。
段泠先是一詫，未幾便感覺有趣的很。
他這宅子什麽時候成了這般模樣，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隨意出入了。視線在男子身上瞧了一周，在緩緩將視線停在他的臉上。
“不知閣下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男子抿著唇，清冷的字句從薄唇中輕輕吐出：“殺你。”
段泠眯起眼眸，笑得好不開心。“殺我？這二字，我已經聽的習慣了，倒是至今還未有人成功過。隻是這三更半夜的，還得問一問，可是我在何處招惹了閣下，惹得這夜半睡眠被擾。”
膽大的人君薄言見識的多了，但人素來都是惜命的，他還從未見過能在他的劍意之下還能笑得如此肆意之人。他是真的不怕……還是在假裝。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已令他刮目相看。
“三月初六，六家客棧，素衣門三名無辜女子命喪你手。”
段泠似了然一笑道：“所以閣下是為了這三人報仇而來了。”
“既知如此，還不速速受死。”這夜半時分，待他殺過人後，再回去休息也不遲。君薄言想著，又抿緊了唇。
“怕是要讓閣下失望了。不知閣下來時，可曾調查過在下？”
“段泠。”他道。
段泠又笑：“如此說來，閣下莫不是真的不知曉段泠的身份了。素來朝廷同江湖之間便互不幹涉，隻是不曉得閣下可知曉段泠之身份……我乃安樂王。”
聽到段泠這麽一說，君薄言倒也有幾分吃驚。他隻調查了此人姓名住處，卻並不知曉其身份。但朝廷……他冷冷道：“這又與我何幹。”
段泠好笑的搖頭：“自是與閣下無關的。隻是世人皆知安樂王可是一個……瘸子，且不通武學，乃我又是如何殺害這三人的。且不說這三人同我無冤無仇，便是有仇怨，料想三名普通女子，也不會入得了我段泠的眼。”
若說聽到段泠身份時，還不得讓君薄言詫異，而聽說他竟不良於行，他的眼眸中也難免閃過一絲詫異。這也便是自他醒來時，不曾起身的緣故吧。
看他年紀怕是未及弱冠，遭受如此劫難卻能如此坦然，君薄言也有幾分佩服。他素來將斬惡徒為己任，不知有多少人以甜言蜜語狡辯，卻不及這少年語句真實。
“我且問你，你真的沒有將這三人殺害？”
段泠輕笑著搖頭：“以我的身份，殺一個人也不過隻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我是不會推諉這責任的。但我不曾做過，卻也不能隨意便栽贓在我的頭上。”
他的眸中有幾分委屈，隻是唇邊卻還帶著笑意，令君薄言周身的劍意也沉靜下來。
“我不妨與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君薄言素來寡言，今日同段泠說這一番話已是破例，但對方卻還想親近，令他也有幾分為難。
“扶我起來吧，這樣仰著頭看你，倒也怪不舒服的。”段泠伸出手去，示意他攙扶自己。這話語說的順暢又自然，顯然是慣常讓人伺候習慣的。
君薄言注視著他眼前的一隻手，素白的似白玉雕琢一般，手指間，白皙纖細，手若柔荑，指腹間連一絲薄繭也無，隻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才會有這樣一雙精致細膩的手。可是，卻生在了一名少年的身上。
這是一雙適合習劍的手。他心道，聯想到少年的雙腿，不免有些可惜。
隻是這般養尊處優的少年，怕是也無心習劍吧！
君薄言不知是可惜，還是其他的心思，沉靜的看了段泠一眼。兩汪寒星般的雙眸，倒是真讓人膽怯。
可段泠卻笑容坦然，絲毫不為他的威壓所動。
君薄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想通了，這才決定上前將他扶起，然後再將二人各自的疑問一一解答。
“這位大俠，你出入江湖怕是時間也不短了。隻是不知可曾遭遇過他人的算計？”
君薄言一怔，視線中出現了一雙小狐狸似的狡黠雙眸。他抿著唇，長劍錚——的一聲，便是出鞘了。
然而，這精妙絕倫的一劍卻沒有揮出的機會。
因為他隻感覺腳下一空，便不由自主向下墜去。手中待揮出的劍招，也生生打在了眼前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落入黑暗中時，他恍惚聽到少年歎息著說了句：“唉！好險呢……險些就給人斬成兩段了。”
注視著緩緩合攏的地板，段泠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除卻那被劍氣切割了的地板，這屋中便不見其他怪異，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真是蠢呢……好歹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劍客了，卻不想這般好騙。他人送你一個劍神的名頭，難道真的不是哄你好玩兒的嗎？來人！有刺客！本王都要被行刺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死哪裏去了！”
夜……躁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