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妻》第010章
自古愛情多磨難
臨終遙指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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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白光消失後,不著絲縷的慕容嫣趴在衣衫不整的何來身上,美目緊閉似乎睡得正香甜,倒是何來大呼小叫起來,不僅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慕容嫣也變回了一個小女孩的模樣。
這是哪裏?
同樣的問題困擾著他,但他很快找到了答案。聽到叨擾,慕容嫣醒轉過來,見到自己居然不著絲縷的和一個男子睡在叢林裏,羞憤莫名,二話不說就賞賜了他一個巴掌。別看她年齡小,力氣頗大,何來嘴角頓時流血不止。
“你不認識我了麽?是我呀!”何來隻覺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好你個采花賊!你竟然使出卑鄙手段,毀我名節,今日,看我不將你碎屍萬段!”慕容嫣目中噴火,又羞又怒。
“你看清楚,是我呀!”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何來啊!不認識我了麽?你是我要娶的女人,我是你要嫁的男人,我們有過誓言的,怎麽,你都忘了麽?”
這番話不說還好,慕容嫣一聽,更是火上澆油“滿口胡言亂語!我才十歲,何曾與你有過山盟海誓?今日你這般羞辱於我,若不殺你,何以泄我心頭之恨!”說著,也顧不得穿衣,四下尋找劍來。
何來見狀不妙,心想著三十六計走為上,保住性命要緊,趕緊奪路而逃,但畢竟心裏愛著她,逃跑之際有意無意的丟下一件外套。慕容嫣尋衣不著,隻好將就穿上,何來的這個善舉並未博得她半點好感,隨手折了一截樹枝便怒氣衝衝的追了上去。
“娘子,我是你夫君呀!你如何不認得為夫了?”
慕容嫣聽後殺機更甚“好你個采花大盜,死到臨頭還敢這般放肆!”
何來一邊往密集的叢林裏鑽,一邊喋喋不休的說道“娘子真是誤會了!求求你別生氣好不好,且聽為夫慢慢道來。”
他自認為這話是沒有毛病的,以前不也是這麽說的麽?慕容嫣聽他一口一個“娘子”,一口一個“為夫”的叫著,不禁七竅生煙,發誓今日若不將其殺之,枉為人。主意打定,加快了追逐的步伐,也顧不得荊棘叢生,緊緊的跟了上去。
何來見她氣勢洶洶,心知今日若是被她追上,小命定然不保,當務之急,隻有先一邊跑,一邊解釋前因後果。
見他仍然一口一個“娘子”的叫著,慕容嫣氣急敗壞,一心要殺他,哪裏還有心思聽他解釋。
兩人一前一後翻過了一座又一座高山,趟過了一條又一條河流,從黑夜追到天亮,又從白天追到黑夜,不僅饑腸轆轆口幹舌燥,更是腿腳酸麻渾身無力,在一處廟宇前,兩人相距五丈停頓了下來。
何來已經失去了說話的想法,因為說話也是需要氣力的。倒是慕容嫣看上去依舊怒氣衝衝,一副不把他殺了誓不罷休的模樣。
忽然,他的注意力被佛像前的貢品吸引了。這是兩個鳳梨,像是剛擺上去不久,色澤新鮮可人。腹中饑餓難忍的他用盡力氣衝過去,也顧不上清洗擦拭,張嘴便咬。
何來剛一張嘴,卻又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自己覺得很餓,難道慕容嫣不餓麽?偷眼一瞧,站在門外的慕容嫣雖然依舊衝他瞪著眼,可眼神卻直勾勾的盯著他手裏的鳳梨。
她一定是餓了。
何來將其中一個鳳梨扔給慕容嫣,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抵住饑餓,狼吞虎咽起來。
“我這裏還有,你還要麽?”
“扔過來!”慕容嫣的語氣中仍然充滿著怒氣。
何來想也沒想的便將最後一個鳳梨扔給了她。見她吃得嘖嘖有聲,更覺口幹舌燥,四下尋找一番,除了一個空碗之外再無其它。
“還有麽?”這是慕容嫣第一次主動問他,雖然口吻依舊顯得不友好,但語氣較之前明顯淡了些火氣。
“你都吃兩個了,剩下的是我的。”何來轉身便將佛像前的碗往自己懷裏藏。
“拿來!”她步步緊逼,語氣不容人拒絕。
何來慢慢後退,一直退到佛像前,再無可退,忽而眼前一花,一截樹枝抵在了他的胸口。
“好你個采花賊,死到臨頭,還有何話說?”
麵對她的咄咄逼人,何來忽然笑了。這一天一夜沒命的逃跑,他想了很多,如果他所料沒錯,應該是穿越了。
“你毀我名節,還笑得出來?”慕容嫣惱羞成怒,樹枝抵住他的胸膛,大有剖心挖肚之意。
“敢問今夕是何年?”
慕容嫣冷冷一笑“你且聽好,今日是紹興六年七月初七,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果然如此!何來聽後突然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流下淚來。直到這時,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這個不經意的舉動挽救了慕容嫣被封印的命運。
“你笑甚?”慕容嫣覺得奇怪,他都要死了,還這麽高興?
何來長歎一聲,喃喃自語,人生百年,誰不曾大鬧天宮,誰不曾頭上緊箍,誰不曾愛上西樓,誰不曾孤單上路?幸福曾離我僅一步之遙,隻是我卻不懂得珍惜,將你錯過了。
“說完了沒有?說完了該上路了!”
“你記不得名字,我不怪你,因為是我的錯。你忘記了誓言,我不怨你,因為是我的錯。你忘了我忍受的七十二刀割肉之痛,我不恨你,為救你,我願意。你忘了每月初七我為你送血,我不恨你,為救你,我真的願意。而你,為了救我,甘願忍受剝皮之痛,如今我能活著,已心存感激。”
慕容嫣渾身一震,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顫抖“你……你怎知我夢中之事?”
“花非花霧非霧,夢亦非夢。今日,七月初七,我雖救不了你爹爹,卻救了你。見到你安然無恙,我心願已了,死不足惜。”
何來閉上眼,舒展雙臂,一副甘願求死的模樣,一個空碗從懷裏“咣當”一聲掉了下來。
慕容嫣一愣,這才明白過來他將僅有的兩個鳳梨都給了自己,跟隨爹爹出生入死,何曾受到過他人照顧,不曾想這個叫做何來的人寧可自己忍饑挨餓也要將僅有的食物給她,心頭不禁微微一暖。
“你到底是誰?”
“一個活在你夢裏的人。”何來長歎苦笑。
“你適才說我爹爹怎麽了?”
何來便一五一十的告知,慕容嫣聽後跺腳懊悔不已,自己因一己之恨卻讓爹爹孤身犯險,實在不孝。
“你且跟我回去,若是騙我,定然將你千刀萬剮!”
“悉聽尊便。”何來倒是看得很開,事情發展到自己不能控製的時候,不如泰然處之。
於是,一個在前麵走,一個在後麵跟。何來這才看見她衣衫已被劃破,而且還赤著腳,腳丫被劃出了道道血口子,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何來心疼不已,追上去,蹲下身,道“你腳都劃破了,如何能走路,我背你。”
慕容嫣哼了一聲,回道“男女授受不親,誰要你背?”
話容易說出口,可畢竟身體是自己的,走了一段,石子、樹枝不停的在傷口處摩擦,縱然是鐵人也忍受不了,腳步放緩,距離慢慢的拉開。
何來見狀停了下來,先趴在溪水裏狠狠的將自己灌了一肚子水,感覺稍稍好了一些,這才又蹲下來,朝後麵招招手,卻不說話。
慕容嫣猶豫了一下,終究受不了疼痛,跳上背來,趴在他肩頭,嘴上卻不饒人“你這人除了好色,心腸還不錯。”
“謝謝。”
“對了,你姓甚名誰?”
“何來。”
“你怎知我夢中之事?聽你說話好有玄機,不像是個說謊之人,這一切究竟怎麽回事?”
何來正要解釋,忽聽不遠處的叢林裏傳出打鬥之聲,兵刃碰撞此起彼伏,慘叫聲絡繹不絕,戰鬥激烈程度可見一斑。
何來好奇心大起,正要過去湊個熱鬧看看,慕容嫣低喝一聲“情況未明,貿然前去,送死不成?”
何來一想也是,趕緊依照著她的指示躲藏在暗處觀察動靜,心裏卻不禁暗暗佩服起她來。這個隻有十歲的慕容嫣心思縝密,從剛才那一番話中足以看出她的江湖閱曆不淺。
“王副使,交出慕容嫣,便饒你不死!否則,這裏便是爾等的葬身之地!”
怎麽是司徒劍南?!
聽到這聲音,慕容嫣臉色一變。
“莫說我不知道雪兒去了哪裏,即便知曉了,也斷然不會告訴你!司徒劍南,盟主待你恩重如山,你竟然私通完顏洪烈屠我中原武林,今日,我要為盟主報仇!”
話音剛落,但聞一聲輕嘯,一道劍光便衝著司徒劍南刺了過來。卻見司徒劍南身形靈動,飛天而起,飄逸得猶如漫天輕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蓮的仙女,在王副使鋪天蓋地的劍影中,時而如輕雲般慢移,時而又旋風般疾轉,舞出刀光劍影中的離合悲歡,一時之間兩人殺得難解難分。
慕容嫣目露殺機,正要現身助王副使一臂之力,突然在暗處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慕容天山已被殺,司徒兄卻在此把酒言歡,行事如此拖遝,完顏洪烈甚是不滿!”
司徒劍南一邊抵擋,一邊叫道“西山妖婆,若是你奉了梅山老妖之命來看笑話的,站一邊涼快去,若是來助我一臂之力的,便少說風涼話。”
西山妖婆“哼”一聲,慢慢走了出來“若不是完顏洪烈有要事找你,我管你這等閑事?去去去,這裏交給我!”
直到這時,何來才看清楚這個叫做西山妖婆的模樣。是個年約六十的老太婆,模樣被發遮掩看不清,再看外貌,頭發長,指甲長,眉毛長,凡是身上的毛發,無一不長,乍看過去,好似個野人。
聽聞完顏洪烈找他,司徒劍南不敢怠慢,急攻數招抽身便走。西山妖婆口中念念有詞,忽而舒展雙臂,天空一聲驚雷炸響,數十名武林好漢皆七竅流血而亡。
慕容嫣大吃一驚,這等妖術聞所未聞,真要動起手來,怕是無必勝把握,正在猶豫,何來卻突然激動起來。
——這個老妖婆既然是梅山老妖的徒弟,會不會也有一幅畫?若真有,隻有搶過來,自己才有可能重返現代,如若不然,隻怕是要老死在這裏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個好人,死有餘辜。
主意打定,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耳語一番,見西山妖婆正要遠去,也不等慕容嫣應允,從大樹後麵跳了出來,一邊唱著歌,一邊朝另一邊跑去,有意的將西山妖婆的後背正對著慕容嫣。
西山妖婆見到一個少年突然竄出,心中雖感疑惑,但本著“殺光眼前人,不留後患生”的精神,化掌為爪,手臂倏地伸長,還沒等何來反應過來,已掐住他的咽喉。
“你是何人?”
何來瞪著眼,“嘿嘿”傻笑,死死的抓住西山妖婆的手。
“不管你是何人,都要死!”話音未落,就在此時,背後一陣淩厲的掌風襲來。
西山妖婆殺人無數,這快若閃電卻致命的掌法除了慕容天山似乎無人能及。心念陡轉之際,抽身正要回擊,何來突然躍起,用雙腳牢牢地夾住西山妖婆的另一條手臂,讓他無法施展妖術。
動彈不得的西山妖婆勃然大怒,身體突然一抖,一股強勁的力道迫使何來胸口一甜,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可雙手雙腳如老虎鉗似的死死不願鬆開。
此時,掌到,勁到,“嘭”然大震!
西山妖婆悶哼一聲,仰麵摔倒,慕容嫣隨手挑起一把劍,緊跟著上前一步一劍削掉了她的頭顱。
對於何來來說,這是有生以來的頭一回見到血淋淋的屍首分離,嚇得呆若木雞,半晌無言。
“莫不是嚇傻了?你到底走不走?”
“你才嚇傻了!我、我隻是在、思考……對,我在思考人生!”何來撇撇嘴,為了掩蓋自己的膽怯,壯著膽子上前踹了西山妖婆的屍體一腳,摸索一陣,卻大感失望。
“我想去看下我爹,你去不去?”
“你去哪裏,我都陪你。”
何來又在西山妖婆的屍體上一陣搜索,卻終無收獲。
——那詛咒之印究竟是什麽東西,長什麽樣,在哪裏?
——那幅畫又在哪裏?
——難道我真要在這裏結婚生子不成?
正自長歎,慕容嫣又在旁邊催促,怕等下有追兵殺到,他不敢過多耽擱,再次背著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跑去。
“你心腸很好,也很有膽識,剛才若不是你,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謝誇獎。”
“嗯……”慕容嫣側著頭,想了想,忽而摸著他的頭,道“基於你剛才的表現,我決定既往不咎,交你這個朋友了。”
“不勝榮幸。”
“你年紀比我大,不如我們以兄妹相稱吧?我叫你來哥哥,你叫我嫣妹妹,如何?”說話間,江湖豪邁盡顯。
聽說過醃肉醃魚,沒聽過嫣妹妹,何來暗自發笑,嘴上卻說“不如叫雪兒妹妹來的好聽。”
“你對我倒是知之甚多,隨你如何叫喚,都行。”
兩人一拍即合,找了一處空曠地,借著繁星滿天雙雙下跪。
“蒼天為證,星月為鑒,我慕容嫣今日與何來結拜為異性兄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有違背誓言,天誅地滅!”
何來才不想與她隻是兄妹關係,想了想,說道“蒼天為證,星月為鑒,我何來今日與慕容嫣結拜為異性兄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待到飛黃騰達之日,定要娶慕容嫣為妻,如有違背誓言,天誅地滅!”
“你怎又胡說八道?”慕容嫣雖然瞪了他一眼,可眼神中毫無責備之意。
何來定定的注視著她,心裏頭默默的在說,這世上隻有一個你,即便不是最好的,卻是我再也遇不到的。你是世界上唯一的限量版。
何來背著她走了一天一夜,這才到了慕容天山的住處,隻是如今,屍橫遍地,鮮血幹涸。慕容嫣哭喊著爹爹,發瘋似的尋找,卻始終不見蹤跡。
何來突然想到之前慕容嫣說過的話,曾記得有一片樹林,慕容天山多半是被好心人掩埋在那裏了。
經過尋找,果不其然,在一棵枯樹下,豎著一塊開裂的木牌,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盟主慕容天山大俠之墓。
附近幸存的村民告訴兩人,這是今早經過的一個僧人掩埋的,他自稱空空大師,盟主臨死前有物托付,旁人若是看到盟主之女,讓其去一趟五台山。
這空空大師會不會是慧通法師的鼻祖?若我拜他為師,那慧通法師還不得稱呼我為“祖師爺”?
“有甚好笑的?”慕容嫣看到何來嘴角撇出的一抹笑意,狠狠瞪了一眼。
“我想事情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何來趕緊辯解,慌忙轉移話題。慕容盟主臨死前究竟交給空空大師什麽樣的東西?這個東西一定非常重要。
慕容嫣在墓前燒了柱香,磕了頭,簡單收拾些行囊,便拉著何來直奔五台山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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