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難以開口的離職
如何離職,怎樣做才能為過去的工作畫上完美的句號?對於職場人士而言,這是一道非常重要的考題。處理好了有加分,處理得不好則必然會給未來的事業發展埋下隱患。
經驗豐富的hr和企業管理者通常都能通過應聘者的離職表現評判出此人的工作作風、責任心,以及品德修為。圓滿的離職不僅能有效擴大人際網絡,還能直接具象化自己的日常工作表現,把簡曆中的自我評價呈現到評判者麵前。
老話兒說得好“關鍵不在於你說的什麽,而是你做的什麽。” 實際上就是這個理兒。
很多職場菜鳥在辭別老東家的時候往往迫不及待,心裏高唱著“再見再見,再也不見”絕塵而去。然而山不轉水轉,他又怎知道未來某事某時老東家的一句評價或許能幫上個大忙?又或者給他帶來看不見的麻煩?
因此,離職時與老東家鬧僵,或在新東家麵前盡情數落老東家的不是,都屬於“職場懵懂少年”的無腦衝動行為。這麽做的人,其家庭教養的固有缺陷以及充滿怨氣的個人品性等等,因此都會不由自主地暴露出來。
“眾人皆錯我獨對”這種天才型格的人,任何企業/機構都不感興趣,也承受不起。
尹傑心裏清楚,即便如今ls不斷催促她盡快入職,可假如自己真能拋下手頭工作不顧一切地奔向ls,一個“沒有責任心、不顧全大局”的標簽將毫不猶豫地貼到自己腦門兒上。即使工作出色順利度過試用期,這個評語也將陪伴自己相當長久的日子難以摘除,而自己在ls的發展也必將受到影響。其實不難理解,不懂得負責任的人,無論在哪裏都會被視作一顆不知道何時爆炸的炸彈,盡可能不用,不得不用也絕不能大用。
這麽說並非要求離職諸君都能漠視新東家的需求,而專心在老東家“站完最後一班崗”。有一個成語叫做“夜長夢多”,好的職業機會必然是很多人都盯著的。新東家自然願意選擇有同理心,能夠“急我之所急”的人納入自己團隊。
尹傑明白,自己是幸運的,如果沒有sharon的引薦,要得到ls的職位,她勢必過五關斬六將才可能。因此,她沒有理由隨心所欲。
離職的關鍵在於平衡。怎樣做才能兼顧新東家和老東家的需求和感受,這確實是一項藝術。
自稱為凡俗人等的尹傑,現在正在頭疼離職的問題。首先就是和徐文麗談話攤牌。
她始終拿不準erdann到底有沒有電話徐文麗。就像她自己“伺候”徐文麗愈加周到一樣,徐文麗這一段對她也越來越愛護,推心置腹的次數越來越多,很有些把她當成心腹中的心腹的感覺。以至於尹傑每每考慮到離職,心裏總縈繞著一絲絲的內疚,完全沒有了原來的冷靜和理智。
她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桌上的小綠植,憶起自己離開商務廳入職北方銘泰也是在兩年前的八月。
八月,還真是一個既告別又開始的季節啊!
她打開電腦,梳理著自己在北方銘泰的工作記錄。入職整整兩年,交出了怎樣的一份成績單?
第一年八月入職,十一月破零,第一筆訂單很小,隻有65萬,是kd花卉的金蘭娜老太太痛快簽出的花卉專業翻譯軟件;
第二年四月,北京工商大學項目,135萬
六月,外經貿大學英語係,180萬
七月,神龍翻譯公司,150萬
十二月,上海凡譯家公司,320萬
第三年四月,寧波技術大學,280萬
八月,
她歎了一口氣,這裏本來應該寫著“外專編譯中心”。下麵還應該有“外經貿大學英語係”和“外交學院”,以及“首都石油化工學院”… …
整兩年,自己已經交出1065萬的答卷,這份成績單勉強對得起老東家了。新團隊穩定下來以後,如果真能按文麗總的期許整合成功,她應該還能再貢獻480-600萬。
這樣應該能讓自己走得漂亮點了吧?
說實在話,此前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對文麗總有什麽重要性(現在也有點將信將疑)。她的去留不過是普通員工的工作選擇而已,對公司的經營不會有什麽影響。可徐文麗最近的各種懷柔手段總讓她不由自主地內疚。她還是決定離開,但走之前得先找出一個合適的人選推薦給徐文麗。然而,以前工作中表現突出的人,在這場風波來臨時已經紛紛離開,甚至都沒有來過這棟小樓。留下的幾位銷售表現都不那麽起眼,或者他們也正在尋找新的機會。售前…
售前… 售前…
尹傑扭頭看向斜後方一個長發女孩。女孩兒個頭不高,身形瘦弱,齊頭發簾兒,濃密的長發直直披落到肩背上。她似乎感覺到什麽轉身看來。尹傑順勢起身去續水。那女孩盯著尹傑看了一會又低下頭。
她是陳果。大家都叫她果兒,帝都老話裏邊“果兒”就是“女孩”的意思。不過這個公司外地人居多,大家單純覺得“果兒”這個昵稱比較好聽。
果兒是北京郊區人,平日裏說話慢條斯理的,喜歡各種各樣小資情調的東西,口頭禪是“我知道自己能吃幾碗幹飯”。
按照常理,這麽一個知足常樂的好女孩兒不應該被推到血雨腥風的銷售崗位上,更別提需要“強悍、自信、毅力、統帥”特質的銷售總監職位了。可尹傑考慮之後還真是想向徐文麗推薦她。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讓她發現了這個女孩兒強悍進取的另一麵… …
她整理著準備交接的資料。和徐文麗談完之後,她得按這些資料來擬定交接清單。
關於手頭的項目
她又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師兄那裏她一點都不擔心,沒人能勉強得了他。她隻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對外經貿大學、外交學院、石油化工學院這幾個院校客戶和“啟正”“龍星”兩個企業客戶。她離職之後估計會讓王教授、邱總他們老幾位頭疼一段時間了。
尹傑把每個項目文件夾裏的資料整理清楚,所有紙質材料掃描歸檔。轉眼又到了下班的時候。
尹傑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覺得自己時間控製得剛剛好。她認為自己還需要相當一段時間來做心理建設,或許明天找徐文麗談會比較好。
老公總說尹傑有“拖延症”毛病,說她處理一些困難問題時總是喜歡拖拖拉拉。可尹傑明白,自己並不是一個有急智的人。遇到暫時無解的問題時,她總希望多一點時間收集資料、仔細分析,從而找到可行的方案。如果一切就緒仍然心有不安,她會選擇把事情放下,看小說、玩遊戲,或者做運動,之後再回頭看解決方案,通常所有難點裉結兒都能打開,自然就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反之,在沒有想通全部脈絡的時候做決定甚至實施,她總覺得自己底氣不足。
可天底下的事情,往往並不如人意。
就像今天這樣。
尹傑收拾好東西,背上黑色雙肩包,和同事揮手再見。然後三五個人往外走,卻迎頭遇上了徐文麗。
“尹傑,來我辦公室。”徐文麗很幹脆地說。
心髒好像被誰敲了一記。尹傑臉色有點發白,但還維持著笑容跟其他幾位擺擺手,跟著徐文麗進了辦公室。
徐文麗把粉色的ach包放下,點頭示意尹傑坐下。她從小冰箱裏拿出一瓶冰紅茶咕嘟嘟喝了半瓶,長籲一口氣,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扭頭看向尹傑。
尹傑手心裏泌出了汗水。
“您這兒上哪兒去了?那麽累!” 她隨手放下雙肩包。
“尹傑啊!”徐文麗長歎一口氣。
“您這是怎麽了?”
“我需要你的一個態度。”徐文麗雙手按住桌子向尹傑傾過身來。
“另謀高就?還是留下來和我一起打拚?!”
尹傑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腦細胞瘋狂地躁動著,她需要一個最好的說法。
“明白了。”徐文麗坐回大班椅,仰麵朝天。
“我對你不薄吧?”
“文麗總”
“留下來好麽?”她輕輕地說,“留下來一起幹,一起博一個明天?”
“我之前說的話都算數。今天還要增加一條,如果你留下來,你以後就是負責營銷的公司副總”
“幹不幹?!”
“文麗總”
“薪酬問題?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確實沒有辦法承諾高薪。但以後核心成員可以持股。現在公司是咱們的,咱們自己可以說了算!”尹傑知道她指的是在北方銘泰時代,那時候經常可以看到幾個事業部老總為了經費問題扯皮,或者和總經理各種討價還價。
“文麗總,”一陣尷尬過後,尹傑慢慢冷靜下來,誠懇地說,“其實我一直沒法鼓起勇氣和您說這個事情,就是因為您待我不薄。”
“但是,再怎麽艱難,我還是得向您坦白。我覺得對您坦率才能對得住您對我的好。”
“我確實有計劃離開,但這並不代表我懷疑您的決心和能力。”
“我隻是,對自己在這個行業發展的前景沒有信心了。”她懇切地看著徐文麗。
“今天,我整理了進入北方銘泰兩年內做的所有案子。說實在的我沒法說服自己。雖說不是沒有成績,但這成績真的不好。這兩年與您朝夕相處,我知道接下來您仍然願意給我空間,讓我繼續向您學習,讓我繼續鍛煉成長。但是,幾經反思之後,我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問題的原因。”
她頓了一下。徐文麗也注視著她。
“我知道自己對市場和銷售很有感覺,我也可以非常非常努力。但是…”
“我可能不屬於it行業。”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念頭無限通達。
“隻有付出120的努力,我或許才能達到60的成績。您願意給我時間和空間我很感激,可這對您不公平。”
“在我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合適人選的情況下,我做不到無視這一點來浪費您的信任和可貴的時間。公司剛從北方銘泰獨立出來,沒有一再試錯的基礎和底蘊。我寧願您把這個機會賦予更有潛力的人,我希望新公司能盡快立穩腳跟。”
“當然,離開新公司我有自己的私心。我想進入更有把握的一個行業,再試一下自己能不能做更好。”
徐文麗坐正了身子,手指敲擊著桌麵。
“你那麽確定那裏適合你?”
“那裏是一個好朋友推薦給我的。我不是太確定,但是我願意試一試。”
“決定了?”
尹傑鄭重地點頭。
“那麽我還能說什麽?隻能說不攔著你實現夢想嘍?”徐文麗的嘴邊銜著一絲諷刺的微笑。
尹傑沉默了。
“那就祝你好運吧!”徐文麗笑了笑,手掌一拍桌子,“我會找人和你交接的。”
尹傑欲言又止。她看得出女老總眼裏的失望與疲憊,卻覺得自己現在說什麽都顯得多餘。
或許還是讓文麗總自己先安靜一下比較好。
“文麗總明天見。”她背上包走出了房間。
大廳裏空空蕩蕩,所有人都下班回家了。尹傑剛走出房間,就聽見很響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徐文麗把手邊的資料使勁兒摔到了地上。
她抿緊了嘴唇下樓。
徐文麗的反應是預料之中的,付出期許之後卻沒有得到預期的回應,惱怒很正常。但根據尹傑對徐文麗的了解,以其現實積極的處事風格,她覺得徐文麗很快就能調整過來。反而是自己,此前一直猶猶豫豫,然而一步邁出,其實這事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雖則心頭仍然有些難受,整個人卻感覺輕鬆許多。
最近一段時間,在徐文麗的懷柔攻勢之下,尹傑確實考慮過留下。和熟悉的同事組成新的團隊,同甘共苦,努力拚搏,想一想就覺得熱血上湧 ,可這個念頭甫一冒出就被她掐滅了。北方銘泰的兩年工作經曆已經非常清楚地告訴她,自己和這個行業不匹配。既然明知道不合適,有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複驗證呢?為何不直接把精力放到自己擅長的領域?
就好像,自知具有烹飪天賦的人,有何必要始終糾結於打造出比市麵上好一點的爐具?
尹傑朝著公交站走去,路邊一家點心店裏散出烘焙糕點的濃鬱奶香。這讓她想起了澀穀公寓旁那個小小的蛋糕店。沿著狹窄昏暗的樓梯上到二樓,幹淨明亮的店麵,鋪著綠白格子台布的桌子,笑容親切的yuko小姐姐,還有口感綿軟清爽的抹茶戚風蛋糕在日本度過交換生涯的那段日子裏,yuko姐姐的戚風蛋糕總是能適時地撫平她心裏的焦躁
尹傑抬起頭,遙望天際。
九月的天色,有淡淡的暮色如一件披風一般,不知不覺落到帝都的高樓大廈上。
路燈一盞盞依次點亮了,指向不知名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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