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短兵相接
通過這次發改委會議，孔世龍在尹傑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鑒於G國國力強盛，製造產業配套完善，尹傑預料到早晚總有一天，他們兩人一定會在某個項目中直接對上。
她沒想到，居然那麼快，兩人真的在項目中再次見面了。
這天下午剛上班，尹傑就接到江南重機崔忠明崔總的電話。簡單的寒暄之後，崔總要求她儘快安排到南京公司一趟，說是需要她一起參加一個公司內部的投資討論會議。
在尹傑的印象中，崔總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一般很少開口，一旦開口則肯定有事。她安排妥當手頭的工作，又知會Belle之後，就與Summer兩人分頭回家草草收拾行李，當晚飛往南京。
到達南京已經接近午夜，崔總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尹傑在從機場前往酒店的出租上打了電話給高級副總黃強。黃總的態度比較熱情，承諾安排車子明天一早到酒店接她倆。至於會議原因，黃強卻難得地有點支吾，只說這次會議與歐洲投資有關，由崔總親自主持，明天到公司談了就清楚了。
次日一早甫來到江南重機，尹傑一行就被熱情地迎進了會議室。
她迎面看見的，居然就是孔世龍那張胖乎乎笑得很燦爛的臉。
看到尹傑時，那張臉上的表情瞬間起了變化，從燦爛、微愣、陰鬱、精明，又復燦爛，精彩得如同走馬燈一般。
尹傑略一思忖心中已有猜測，轉頭果然看到崔忠明、黃強都在會議桌旁。同時在座的還有幾位未曾謀面的中年男女，看那氣質應該都是公司高層領導？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的話，那位板著臉一臉生人勿擾的應該是公司的財務負責人，而那位看起來就特別靈活精明的應該是公司辦公室主任，還有一位工程師氣質的應該是公司主管生產研發的負責人。
她看了一眼孔世龍，心道：這麼快就開始短兵相接了？
「哈哈，尹總也到了！」崔忠明慢半拍地站了起來，過來握住尹傑的手把她引到留好的空座上，隨後一一向她介紹與會人員。尹傑很欣慰地發現，自己「觀顏察色」的功力絲毫沒有減弱，對在座各位的職位猜測相當準確。
崔忠明向尹傑粗略介紹了會議的情況。原來，孔世龍找到了負責研發的金總（因原來同屬一個行業，兩人之間比較熟識。）引薦他前來拜訪，目的也同樣是希望吸引江南重工到G國去安家落戶。
尹傑笑意盈盈地說：
」這說明江南重工發展得特別好，已經成為當之無愧的行業領頭羊了。所以各個國家都種好了梧桐樹，希望能夠引進江南重工這隻鳳凰鳥啊。「她信口說著土味恭維話，臉上神色相當自然。
孔世龍咧嘴笑了起來，鼻樑上的鏡片閃爍著微光。他笑著說：「尹總這個話說得真好，特別貼切特別妥當。」
他從容地走到座位旁坐下來，信手關掉了正在投影的PPT。
尹傑輕笑了一聲。這種做法……終究是格局太小。
尹傑對G國的宣傳資料毫無興趣。如果真想拿到他的PPT其實並不困難，他完全沒有必要如此謹慎。
孔世龍看著尹傑自如地與崔董事長輕聲交流。他臉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心裡卻在暗自琢磨：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江南重工的董事長很明顯是偏向這位尹總的，自己終究是來遲了一步…… 這次還有沒有機會？難道這個項目只能放棄?
他暗暗地咬了咬牙。雖不知道S國是怎麼針對江南重工做的工作，G國相對S國的比較優勢卻是很明顯的……
孔世龍揚起自信的笑容對崔忠明說：「崔總，您看我也沒料到尹總今天會來，這才一早就自顧自向在座各位領導介紹我們G國……這樣吧，今天我和尹總都是客人，一切都聽候您的招呼。您想先聽誰的誰就先說！」
尹傑心裡警覺：這是打算掌握主動了？
她不願意被孔世龍「代表」，就仿若未聞一般微笑著對崔忠明說：「崔總，真是好久不見。您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好極了！」
崔總笑吟吟地揮揮手。
尹傑側頭讓Summer把事先準備好的資料給在座幾位江南重工的領導們都分發一下，然後真誠地說：
「崔總，大致情況我此前都向您彙報過了。我看今天有幾位領導原來沒參加過我們的推薦活動，您看我這裡是不是再給幾位介紹一下？」
Summer有點擔心地看著尹傑，她不明白尹傑為什麼主動要求做介紹，要知道這可是在一向強勢的G國貿促機構面前啊！如果豪森州的「投資者扶持政策」被G國模仿了去可怎麼好？
尹傑明白她的擔憂卻絲毫不為所動。豪森州的投資推介資料通常公開向目標企業發放，孔世龍要拿到這些資料並不困難。
說起優惠政策的設置，涉及到政治的事情要單純模仿可沒那麼容易，這需要各職能部門的精密協調和配合。G國的官僚機構龐大，想要照抄豪森州的優惠政策？內部協調都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況且，豪森州的優惠政策是完全依據自己的情況制定的，不一定就能適合G國。
「大家都別拘束哈。這樣子我來說兩句啊。」崔忠明開口了， 「我們江南重工和豪森州經促局呢此前已經溝通過很長一段時間，我本人也親自到豪森州考察過，對豪森州的投資環境和引資政策呢基本上是滿意的。不過呢，今天孔總又來到我們江南重工介紹他們G國的黑森州。孔總呢是中聯重工的老人啦，是我們的老對手，也是我們的老朋友了嘛，國企大公司。我在這裡謝謝孔總能夠看得起我們，對孔總呢也表示一下歡迎。」
不算熱烈的鼓掌。
「至於投資歐洲，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覺得還不到時候。雖然我們在歐洲已經有一些業務了，但是還不夠多啊，穩定性也不夠強！我原來的的意見呢，是等歐洲業務有穩定收入了，可以支撐得起歐洲公司的運營了，那才是時候設立歐洲公司。當然，這只是一個原則性的想法……」
「完全沒關係的。我和尹總今天先向您介紹我們的情況，以後幾位領導心裡有數了，但凡投資時機成熟，您不馬上就知道哪裡更合適了？」孔世龍插言道。他心裡一陣高興，如果投資計劃擱置的話，S國已有的這些優勢會被時間逐步抹平。依據G國的產業體系優勢，只要有時間，他有信心一定能後來居上……
崔忠明看了孔世龍一眼，笑眯眯地繼續說：「我剛才說了，這不過一個原則性的想法。到底什麼樣的時機才適合我們去設立歐洲分公司呢？ 我現在認為，這些時機可能會很多，例如：歐洲業務穩定下來，可以支撐歐洲公司運作了，這會是一個恰當的時機；如果歐洲有了對江南重工而言更好的發展機會，那也會是另一個恰當時機的。我們從來不拒絕機會的。」他目光掃過對面的兩撥客人，笑呵呵地說：「所以說，兩位如果發現了什麼好的機會適合江南重工，或者有什麼好的條件能幫助到江南重工，……不妨擺出來讓大家評一評嘛。江南重工向來都不拒絕合作的。」
這個老狐狸！尹傑和孔世龍的心裡同時湧現出了這個念頭。
Summer又緊張起來，她看向尹傑，把自己的筆記本推到了尹傑面前。上面用英文寫著一行字：Evita，我們要亮底牌嗎？
尹傑的目光看向了孔世龍。對方的目光也正好看過來。兩人各自瞭然。
孔世龍向尹傑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尹傑微微一笑，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哎呦，抱歉啊崔總！」尹傑看了看手機，對崔忠明說，「那就請孔總和你們先聊著？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她遞給Summer一個警告的眼神，輕聲說：「Summer你在這兒好好向孔總學習哈。」借轉頭之機，她做出了「錄音」二字的口型，隨即歉意地向眾人一笑走出門去。
電話是身在帝都辦公室的Flora撥來的。尹傑離開辦公室前曾交代Flora，假如自己遇到了不方便的狀況，她會給Flora發出信息「電話」，Flora馬上就直接給她打過去。
今天崔忠明的做法讓她很尷尬。雖能理解，但心裡非常不舒服。這類似於把兩個買家叫到一起，讓兩人捉對進行價格廝殺，以便自己從中漁利。
把兩方都叫到一起，這種做法看似光明磊落，實則把對面兩方都放到了很尷尬的位置上，同時貶低了自己的格調。
在海外市場上，經常有國內企業競相壓價的狀況出現，這種「親痛仇快」的做法實在不可取，尹傑身為華人經常深感勸誡無門。她還遇到過更過分的：兩家企業在國內市場競爭不算，其中一家到國外設點另一家也尾隨而去，一旦其中一家投標另一家絕對針對同一項目低價競標，……，國外客戶和同行看熱鬧看得樂不可支，同時也無比鄙夷這些「中國企業」… …。
沒錯，國外的客戶、競爭對手、合作夥伴、政府、媒體，乃至公眾，他們很少有能力分辨這是來自中國的哪一家公司，留在他們印象中的就是「中國企業」。
尹傑記得曾經有一位名人曾經說過：「走出國門，你們代表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國家！」這真是的的確確的真理！
在海外，部分中國企業的不良行為往往被解讀為「中國企業」的常態。而行為優秀的中國企業卻因不懂宣傳而不能廣為人知… …
孔世龍和尹傑目前分屬不同國家的代理機構，然而此時卻有志一同地不想讓崔忠明如願。只不過孔世龍居然想讓尹傑打頭陣？這對她是有什麼誤解呢？
尹傑琢磨著能找個什麼機會委婉提醒一下崔總，以後在歐洲設立機構以後應該留意別再這麼做，否則可能招致極大反感，甚至進而影響公司聲譽，導致公司在歐洲的發展路子越走越窄… …
約5分鐘后她回到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