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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漠飛煙夜將臨

  沈安雁沐浴完,已是近黃昏,大漠飛煙,千百帳篷浸潤在晚霞之中,有一種極盡蕭涼的妖冶美感。


  霜華和秋華替她將藥上畢,便又各自收整沐浴所用的器具。


  沈安雁借著半張幕簾看了一會兒邊貌,覺得甚是無聊,又聽到外麵私有哭喊,便撩了簾子出去。


  這裏將近風陵渡,又靠黃河東轉之處,是而風勢極大,吹得火堆嗶啵嗶啵劇烈地響。


  而王富貴聲音更為淒異,在這暮色將合的天地,像是冤魂索命。


  沈安雁抖了抖了肩膀,莫名覺得有些涼,不禁覆手上去。


  “冷,還不進屋子裏去?”


  驀地一聲從身後傳來,驚得沈安雁一怔,頗為花容失色地轉頭,“叔,叔父。”


  沈祁淵眸子微光輕閃,和柔地笑,“我原是道你要叫我叔父會很久。”


  沈安雁點了點頭,“起初還覺得難為情,叫了一聲之後,倒是出奇的順口。”


  沈祁淵嗯了一聲,“因你從前總是如此叫我,你雖失憶了,但習慣是騙不了人的。”


  沈安雁便看著沈祁淵,那一身盔甲之下,挺拔的身子,寬闊的肩膀,俊朗的容貌,她不禁心頭加速,慌不擇言地問:“叔父不覺得難受嗎?我失憶了,我忘記你了?”


  沈祁淵搖了搖頭,那雙目深然看著她,仿佛從她看到了很遠處的地方,但一霎卻又清明過來,“不過是重來罷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卻叫沈安雁聽了默然,俄頃才囁嚅道:“是我不好.……”


  “非你不好,”沈祁淵打斷她的話,飛揚的眉梢,長長的睫毛之下,是他望著她亙古不變的能將人溺死的和柔神情,“是那些逐利之人,趨勢之人不好,若無他們,我們豈可走得如此曲折?”


  沈安雁含糊地應了一聲,倒不知如何回答。


  沈祁淵卻反應過來,“我忘了你忘記了。”


  沈安雁翣了翣眼,從他的神情舉止仿佛匝出一絲落寞,心頭不禁牽痛,“叔父,不必隻顧著我,你若是覺得難受也可以說出來。”


  沈祁淵卻將目垂下來,迎著落日,金光灑在他的眼底,波流柔轉,“我隻是覺得,你忘了我,我該如何讓你重新喜歡上我。”


  沈安雁聽到琉璃掉入深潭,咯噔地一下,那一層層的漣漪不斷湧上來,衝刷著她的臉龐,她的耳朵,令她不由自主地捂住頰畔,深納一口氣也覺得喘不過來,隻好喁喁叫了聲:“叔父。”


  像是小貓抓撓著心口似的,令人覺得有些癢。


  沈祁淵看著她,覺得現在的她像是個懵懂,不諳世事的小孩,與從前大不一樣,或者又說,與前世最初最初的那個沈安雁尤其相似。


  他目光沉了下來,卻倏爾又展露柔光,並沒說什麽,隻是摸了摸她的鬢角,帶著寵溺。


  沈安雁喜歡這樣的觸摸,卻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隻能攏了攏垂落下來的鬂絲,將其繞到耳後,“我方才聽見聲音,好像那王富貴的。”


  沈祁淵的神情一下沉了下來,“是他們。”


  沈安雁問他們怎麽了,沈祁淵麵色沉肅,神情僵冷地展望天際,那裏有被晚霞染透如血的暢暢流雲,像是灶上的火,不斷地燒灼著沈祁淵的眼。


  “他們做了錯事,正在接受懲罰。”


  沈安雁心道不該問的,看沈祁淵這樣子,怕是曉得她在那村落裏發生的事,對待王富貴肯定不會留情。


  但是沈安雁卻有些慌張,她艱澀地開了口,“我起來時,他們已經給我換好了藥,我不曉得是誰給我換的。”


  她說著,看到沈祁淵的輪廓像是水潑一樣粼粼,隨著一眨,便似美夢破碎,她霎然看清楚沈祁淵臉上盛滿痛意又張皇的神情。


  她想為何沈祁淵會這樣。


  她有些猶疑,有些訝然,待到一陣風吹過,她覺得頰畔生涼,拿手一拭,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她竟哭了。


  沈安雁有些愕然地退後,盯著手上淚花,喃喃自語,“怎哭了?”


  卻又有些無措地狠狠擦拭,“叔父,我也不曉得。”


  沈安雁哽地說不出話來,那紅紅的眼,狼狽的樣子,想到夏侯思同他說得那些,沈祁淵隻覺得有人那刀子插他的心髒。


  沈祁淵聽到風在耳邊呼嘯,拂得他臉龐冰沁,拂得他心跳如鼓,待將沈安雁攬在懷裏,那周身的躁動方才得以安歇,“沒事的,我曉得的,不怪你。”


  堤壩有了缺口,便再也收不住勢,頃刻而泄,沈安雁靠在他的懷裏,慟哭起來,“我其實當時害怕極了,我什麽都記不得了,他們卻說我是他的妻子,還非要和我.……”


  剩下的話不知是哽咽了,還是她無法說出口,反正就這麽寂寂無聲,沉然下去。


  沈祁淵抱著她,道說省得,聲音溫柔如水,不啻天光,可再看他眼,如凜冽寒冬,冰冷如霜,令人觀望一眼便如墜冰窖,凍死過去。


  也不知哭作多久,沈安雁覺得周遭視線若有若無地掃來,她才終於止了歇,卻饒是抽搐地道:“是我失禮了。”


  沈祁淵目光和婉,看著那微微低垂的臉,一芒一芒的霞光躍在她的臉上,既美又璀璨。


  “不是你失禮了,隻是情至而起罷了,再則,任何女子遭遇這事,都會如此。”


  沈安雁聽到他的聲音摻冷,顫了顫身子,“叔父,打算如何罰他們?”


  這事情太過殘忍,讓她曉得並無益處,沈祁淵不想告訴她,但眼瞧著她殷切的目光,那泛著淚花的秋波一渡,他便潰不成軍地道:“軍仗五十,若他撐得過去再說罷。”


  正相說著,那班直走過來朝沈祁淵一拜,“將軍,那罪人昏倒了。”


  沈祁淵麵色不動,嚴聲問道:“昏倒,便潑鹽水讓他醒來,等仗罰完畢再說。”


  那人領命退下,沈安雁卻絞著手指問:“那王老太太也是仗罰?”


  沈祁淵搖了搖頭,“她年紀大了,怕是被打就沒了,所以我著人掌她嘴巴子。”


  怕打著就沒了。


  是想叫他們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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