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終得心願出城去
沉沉廊道湧來一道人影,如春波般悠悠浮動,映入她的眼簾。
容止亦盯著她,見她於金風蕭瑟中側盼孤立,其廣袖也迎風獵獵作響,襯得身姿綽約,
猶如一株孤傲的蓮,他不由翕了口,卻終是閉上了嘴。
眨眼之間,等待她往內觀看時,那裏已沒了人影,仿佛方才的是錯覺。
她站了半晌,又望那簌簌落下的楓樹,方拈裙往後門而出。
那東家婦人見她欲走,連忙喝一聲,“小蹄子,想偷懶?去把夜壺倒了,免得積多了散到了前廳,叫客人聞著難受。”
她默然下來,隻作勢往茅廁走去,等待看到那幾個夜壺時,才方想起容止所謂的忍受惡臭是何意。
沈安雁不由一笑,耐著惡心上湧之感,素手去執那夜壺。
一番折騰下來,身上免不了帶著味道,但沈安雁能夠忍受,一如沈祁淵能夠忍受劇痛給她寫信般。
如此作想,沈安雁眸色一沉,端著夜壺倒入那桶內。
糞桶人高的模樣,由一架板車框著,車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見到沈安雁端著夜壺既嫌惡又費力的模樣,隻是將煙竿子抖了抖,咂出一絲煙霧來,“緊快點,免得晚了,回來那些個高官家的會有怨言。”
沈安雁喏喏應了,手上更加快。
車夫拿著煙竿搔了掻腦袋,渾濁的眼睛看著沈安雁將夜壺內的東西盡倒入桶中才翕出一絲精光,“上來吧,閨女,我這幾日風濕犯了少不得要你陪我一趟,將這些送出城門。”
沈安雁雖未聽容止說過其中如何計劃,但方才在成衣鋪的裏間同拂紅更換衣裳時已經聽拂紅說了這些來龍去脈,是而當下也依言叫了一聲爹爹,又應了聲是,然後踅身上了車。
隨著一聲勒令,馬車很快就遙遙往城門走去。
起初倒好,是在荒無人煙之地,等到這板輦行駛到街道,絡繹不絕的人和應接不暇的目光接流連在沈安雁身上時,她少不得緊張點。
車夫見狀,一邊勒著韁繩,一邊又呷了口煙,吐出一口煙霧道:“閨女年紀大了,還曉得害羞了,小時候那懂得這些,隻想著和我出城門漸漸外麵風光。”
沈安雁聽聞,怔楞了須臾,才大剌剌的清了清嗓子,尖嘯著回:“方才在成衣鋪還有個客官覺得我生得漂亮捏.……”
車夫眯眼看她,然後而笑,“是生得漂亮,我的閨女哪不漂亮?”
這般說著,那馬車漸漸駛向城門。
沈安雁坐著盛滿糞便的馬車遙遙相顧那漸行漸近的城門,心道:快了,便快了。
“等等.……”
守門的班直擎刀而攔,揚著一張沉肅的臉,“你們這出府幹什麽?”
車夫扯著韁繩,眼神掃了那麵前的一堆物什而笑,“官差大人.……您可真會說笑,這.……不明擺著的嗎?”
班直將臉拉得麻瓜似的,隻管粗聲粗氣地一喝,“少跟我套近乎,我哪曉得你裏內有沒有藏著什麽醃臢的物什。”
車夫麵露難色,卻不敢和官差有半分爭執,隻得規規矩矩,畢恭畢敬地笑道:“那官差大人搜搜?”
班直聽他這話,臉黑了大半,“你這東西這麽臭叫我怎麽搜?”
車夫忍不住腹誹,說有問題的是你,說臭的還是你……但麵上卻笑著揚起難色,“這.……要不小的給大人展示展示?”
說著,車夫便擄袖欲掀桶蓋。
另外一個班直連忙上前拍了拍這個拉長了臉的班直,“行了行了,王慎,這車夫我識得,平素出城要那麽好幾趟,你要是次次都和他杠起來,豈不是臨到了下值渾身都臭得厲害?”
叫王慎的班直仍舊不甘,一雙厲眼四顧著,如此便定睛看見那縮在角落的沈安雁,“這女子是何人,怎跟你一塊出城?”
車夫望了沈安雁一眼,其麵目一沉,雙眼卻掀起笑來,“這是俺的閨女,平素不出城,隻這幾日我身子不太好,是而叫著跟我一路.……”
王慎不信,正舉步上前,那後麵出城之人已有了怨言,而另外個班直也道不耐煩,當即扯住他,直叫車夫,“走罷走罷,別在堆在這兒處,省得汙遭了地界,害得我幾日都是這糞臭的味!”
車夫連忙應和,甩著馬鞭一聲吆喝便駕著那幾桶人高似的糞便駛出城門。
沈安雁眼瞧著那城門越來越近,隨著黑夜覆蓋上來,將她周身麻布也壓得沒了顏色,等到在豁然開朗之時,就隻可見蒼蒼擎天樹木,幹枯枯地佇立著。
沈安雁隻覺的心神激蕩,看著車馬縱日而跑,輦板顛蕩,她的心情也跟著跌宕,山路上那些橫生的枝丫掛在她的裙衽上,零零落落的掃出一陣風。
沈安雁不由喟然,“出來了……”
回應她不過爽瀨清風,可她仍覺得無比雀躍,即便眼前是如此蕭條之景。
也不知拐了多少道彎,又不知沿途覽過了多少樹木,等到一道彎路過去,沈安雁靠著車圍,才看見麵前候著的容止,那邊上還有一駕馬車,雖不甚繁華錦麗,但叫沈安雁看得心潮澎湃,隻覺得那一顆心在此刻咚咚急跳,腦子也仿佛被什麽砸了似的,發暈得厲害。
她不由起身,喚了一聲‘容止’。
車夫趕忙喝道:“三姑娘,隻出了城門,謹小聲點,免得著人聽見,落了狐疑。”
沈安雁連忙噤聲,等到馬車停下來,她才忙不迭地下來跑到容止跟前,紅撲撲地一張臉睃巡之後才喘道:“我方才還以為出不來了。”
容止揚了揚眉,唯嗤笑道:“怎可能,軟得不行,就來硬的。”
沈安雁一怔,隻回頭看那車夫,又望那車輦,並沒有什麽異常。
車夫瞧出她的驚疑,笑著拍了拍桶,“我不挑。”
沈安雁不由那手抵著鼻尖,臉上卻和婉一笑朝車夫作拜,“多謝了。”
車夫擺了擺手,“都是為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