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小販沿途未有閑
及至翌日,天方方敞亮,沈安雁便起床,叫人服侍著穿了件珍珠白的斕裙,檔上繡著湘妃色的寬鑲,用如意緞帶挽作腰身,頭上寥寥銀釵,隨著蓮步便珠晃釵搖,盡奪人目。
紅淺見罷,卻不及從前會捧笑讚譽,而是深深斂眉,作勢一歎。
沈安雁坐在梳妝台抿頭,透過銅鏡正看著紅淺如此,一邊拿起玉帶,一邊道:“你作如此,隻怕我還未出府門,便著人押回來了。”
紅淺聽聞便揚了笑容。
隻是那抹笑容比哭還難看。
沈安雁隻能撤頭去看那銅鏡裏年輕秀麗的臉龐,她不禁覆手撫了撫,思想這樣的容顏到了邊疆去是否會被摧殘?
默了默,她不禁又拿起眉筆描摹一下,畫起遠山眉,因這眉會顯愁態,是而如此觀望倒不至於過多展露心思。
眉描摹作罷,沈安雁便將半臂捋了捋,挽好了才起身往外,吩咐輕玲道:“先用早膳罷。”
那些下人近來風聞,今日又見沈安雁如此盛裝不由忐忑,是以皆低頭交耳。
沈安雁雖見聞,卻不言說,隻是斥令管事盡快將早膳備上,“今日集市鋪張,別誤了我去趕集的時辰。”
管事的一愣,立馬哈腰恭維而笑,“三姑娘何必自個兒去呢?這些事讓小的去不就是了?”
沈安雁眉目一沉,剌剌看向他,“趕集是要去買物什?趕集不就是衝著趕這一字?”
如此說話,管事的不敢再話,唯唯諾諾頷首立馬退了下去。
席麵很快鋪排上來,因著沈安雁一人,又加之她特令不必如此鋪排,是而不過幾道小菜和一碗參湯粥米。
輕玲替她舀了一碗粥,推到沈安雁跟前時才道:“姐兒,馬車已經在門口備好了。”
沈安雁默不作聲,隻管拿勺子攪那黃澄澄的粥湯。
擺醬菜的下人見此,眼觀鼻鼻觀心地退下。
沈安雁並未用多久便罷了席,著人撤膳,自己則拿著杯子漱口淨手。
今日的天氣很好,暖風如織,徐徐拂在枯木上,隻覺涼爽,紅紅的日頭掛在穹隆之上,曬下來,照在水缸裏,濯濯的粲出耀眼的芒。
沈安雁見此眯了眯眼,身後絡繹不絕的下人穿過,她喟然一聲,朝輕玲道:“今個兒集市召開,應該是有書商擺攤賣古籍書畫,文房四寶的罷?我那屋中的書畫該換得了,成天看著我也覺得膩,還有祖母房裏的那字帖……我還得上集市買些文房四寶,前個兒和叔父通信,他還道我筆墨粗糙,又說我信紙不似女子.……我今個兒出去得買些泥金箋讓叔父看看.……”
輕玲唯笑回道:“等會兒子奴婢陪姐兒去.……幫姐兒多注意著.……”
如此話罷,沈安雁才回過頭看向管事,“等會兒我不在屋中,你有何要事便盡管去問卞娘……”
管事的連忙應諾,然後畢恭畢敬地送沈安雁上了馬車。
隨著車夫的一抽鞭,高聲吆喝,那平頭馬車便緩緩行駛官道上。
沈安雁撩開簾子,回頭張望,見紅淺和卞娘正站在原地遠眺著,看著看著,便覺人影匆匆,杳杳而逝。
沈安雁深納一口氣,硬起心腸將淚往肚子裏咽。
輕玲卻撫了撫她的肩膀,“姐兒,萬莫擔心,盡管去。”
沈安雁點點頭,看向輕玲,“有你在,我不擔心,我隻是有些舍不得罷了,我從未出過遠門,便是前世也未曾出過。”
輕玲聽她如此說,稍躑躅才問:“其實那日奴婢聽聞姐兒如此說,心中一直有疑問……奴婢在姐兒的前世裏,是如何的命運?”
沈安雁一顫,想起前世輕玲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丫鬟罷了,況且還有承沐欺壓,這些丫鬟敢怒不敢言……
思及至此,沈安雁放下帷幔,轉臉定睛輕玲,“前世你不受我器重,因我那時沒見識承沐是何等之人,但你離了我過得極好……本來……你做事一向沉穩,是不會吃苦到哪裏去了。”
正相說著,顛簸的馬車停了下來。
沈安雁心頭一緊,便聽車夫隔著一道車簾道:“三姑娘,集市到了。”
主仆二人聽聞,對望一眼,眼底皆是濃濃忐忑。
旋即,沈安雁長長吐了一口氣,“走罷。”
輕玲點了點頭,素手去執車簾,破碎的天光立馬隨著缺口翕了進來。
沈安雁眼睛一眯,垂首往外走去。
此時天色已然全亮,高高的太陽獨掛穹隆如同一個火紅的圓盤墜在城牆上。
沈安雁眯眼看那莽莽藍天,爿爿白雲,垂首便是熙攘熱鬧的集市,還是諾多的人頭攢動。
因著出來前帶了幕籬,是而眾人隻瞧來了個非富即貴的官家小姐,倒看不清楚樣貌,不過即便如此,看著那周身的氣派,又望那婀娜身姿,還是少不得一些男子駐足觀看.……
輕玲扶著沈安雁的手,隻感覺那裏滲出了不少冷汗,不由小聲說:“姐兒放寬心,容止大人派了人在不遠處的成衣鋪候著……”
幕籬下的那張臉稍微動了動,秋眸含著期盼含著忐忑最後卻又沉靜下來,化作一聲輕輕的恩。
如此話過,兩人才走,往羊腸胡同裏穿梭。
不過這般動作,沈安雁便聽聞有窸窣之聲,若是不曉得有人跟蹤,隻怕她隻會以為這不過是一陣風拂過罷了。
想入雲雲,腳上不停,很快便穿過了小道,眼前是豁然開朗的場景。
微風裏還帶著點晚秋海棠的香氣,潲在兩旁燈籠上,撞出玎玲乓啷的聲響,其下便是各類小攤,有賣字樣的,有賣首飾的,還有撈金魚,甩花圈,買糖人的……
沈安雁這才發現,即便今世自己出入府邸這麽多次,但沒有一次認真玩賞過,就算是今日亦不能拋出雜念,好好的踏實的看一次。
這樣想著,沈安雁往人堆裏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