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孰若別離帳中疑
她說得傷心,叫沈祁淵聽著心頭也如沸水在煎滾似的,讓沈祁淵想抱著她。
可他不能,聖旨未下,她還不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他便不可越矩,況還是在外頭,摟著隻叫她名聲不好。
他深想著,目光柔和,“好歹是當家的人了,怎恁這般哭鼻子,就不怕下人看見,沒了威懾力。”
臨到了這等地步,他也想著打趣她,讓她好受些。
可就是這樣,便愈發讓沈安雁難受。
沈安雁齉著鼻,“便是哭也哭不得了,叔父好生嚴苛。”
她的哭啼讓沈祁淵難受,嘴角雖掛著笑,但到底僵硬了幾分,“哪裏是嚴苛,隻是你這般哭,倒叫我舍不得。”
聽聞如此,沈安雁便是不哭了,隻是擦眼抹淚,抽著聲。
沈安吢卻是援袖拭淚,“叔父,萬莫周全自身。”
沈安吢的聲音在這幽幽深夜裏像是蛩聲,吟著孤寂,顯得淒愴。
沈安雁聽到風瘋狂呼嘯著自己的耳旁,看到熹微的燈籠光覆在沈安吢身上,好似一層輕如蟬翼的紅紗。
沈祁淵將眉攏得緊蹙,點了點頭,旋即望向沈安雁,看著她巴掌大的瓜子臉,在風中殘燭裏,皮肉嫩得出水似的。
他看著看著,便聽不進老太太的叮囑,隻一心望著她。
一如之前所說,他的眼裏隻容得下她。
他道:“三姑娘,等我。”
兩人的情分,大家悉知,他們也看在眼裏了那麽久,隻喈磋,為何有情人想要終成眷屬竟那般難?
老太太近來心腸軟,見到如此情景也不知道所想如何,反正老淚縱橫,拍了拍沈祁淵的肩,“快去罷,越說,便越舍不得分離。”
沈祁淵嗯了一聲,複看向沈安雁,眸子星光點點,“走了。”
沈安雁頷首,看著他躍上馬,揮動著流蘇金縷鞭在馬臀上奮力一笞,便聽馬匹嘶鳴,馬蹄聲颯遝在京城空曠的街道。
一忽兒的辰光,人便融進黑夜裏,再不見輪廓。
主角一走,氣氛轉至沉寂,仿佛沸水拋進了冰塊,一下熄了熱度。
老太太看著站定在門口,隔了半晌,終於悠悠歎了一聲,“走罷,回去罷。”
言訖,踅身入門。
沈方睿打著哈欠,小聲抱怨著起來得忒早。
沈安吢雖不得意見他如此模樣,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嘴唇蠕了蠕終是閉了唇,隻是望向沈安雁,眉梢微微飛揚。
沈安雁以為她會說什麽,誰知她隻是一如前人扶著抱琴進了府。
方才還濟濟一堂的門口,如今便隻剩下了沈安雁。
輕玲望向天空,深黑得如同一口深井,沉甸甸地壓在心口,說不出窒息。
輕玲籲了一口,“姐兒這幾日總沒睡好,再回去睡一覺罷。”
沈安雁不言聲,隻是朝院子走去,腳步緩緩踩在青石板上。
隻是這麽平常的動作便勾起了她的神往。
從前她和叔父也如此走過,那天還下了雨,她踩了水,還叫叔父打趣了一通。
這般想著,她有些哽咽,卻是吩咐道:“這路不大好了,叫 下人來看看,修一修,老太太雖說不怎麽出門,但還是以防萬一才好。”
輕玲道是,扶著沈安雁回了碧波院。
夏季的黑夜短促得厲害,方才還深藍色貌,晨光便從遠處雲層罅隙處翕了光出來,打在鉤心鬥角上,像是針尖上的光,閃著尖銳的芒。
紅淺早打好了水迎她,短短幾步的距離,夏季顯現出它的厲害,地麵隱約有了蒸籠示意,枝頭的蟬鳴越發啁哳。
等待沈安雁洗淨了臉,再換一身在家時的草綠長裙,並未束帶,是以看過去,頗有一種弱不勝衣之感。
折騰了這麽些時刻,沈安雁也沒有心思再睡覺,隻是讓輕玲拿來府內近來的賬本。
翻閱不過爾爾,沈安雁便蹙起了秀眉。
輕玲在旁邊執著墨錠百轉千回,見如此狀,不禁問:“姐兒,怎得了?”
沈安雁的眉心在光下形成川字,她放下賬本揉了揉。
“老太太近日信佛得厲害,花錢比平素多了不少,佛像這些不說,便是香燭也從每半月補一次到隔三差五,雖說這些不算什麽錢,隻是.……”
她沒有接下說,可輕玲卻聽懂了,她停下動作,從旁遞了茶過來,“姐兒是覺得這香燭雖是平素念經需用的,但不至於耗這麽多?”
沈安雁點點頭,想起前日去老太太房裏聞到的香味,嘴唇緊抿,“我還是有些不放心,讓管事過來我問問。”
至於問,又能問出什麽所以然?
從前老太太一貫不挑,向來就是管事府送來什麽便要什麽。
而近來,因老太太沉迷拜佛,這樣的事就甚少從他們那處過問,隻是著人來要錢,然後再差人去買,根本不經他們的手。
至於為何有這些款項,不過是來取錢的下人所道,至於是不是,便不甚可知了。
沈安雁神情凝重,丹蔻將賬本捏出‘刂’樣的痕跡,“一向來取錢的下人有哪些,你都將他們叫來,我挨個來問。”
管事連連應諾,打躬出門時複道了一句,“三姑娘,大爺曾替老太太取過錢。”
這句話倒叫沈安雁心安,她覺得蹊蹺,但就是怕查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有了沈方睿,仿佛一切都明了似的。
管事的見沈安雁恍然又躊躇的模樣,不禁問:“三姑娘,可還叫那些下人過來問?”
沈安雁視線落在金綠山水屏條上,陽光打在上麵,頗有些刺眼,她眨了眨眼,“就叫一個人過來問問便是,叫多了隻怕鬧出動靜,傳到老太太耳朵裏,也不甚好。”
雖是如此說,隻叫來了一人,但依然還是驚動了老太太,所以跟著過來的還有王嬤嬤。
“王嬤嬤怎得過來了?”
沈安雁有些驚訝,從案上起身,迎著她進了內屋,“如今天氣熱,也不怕中暑。”
說著叫下人端來冰鎮。
王嬤嬤卻道:“老奴是下人,受不得三姑娘如此禮待,便不必了,況老奴過來是也陪著這下人來聽三姑娘到底詢問他們何事,回去好同老太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