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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掩下門來獨自話

  說了一會兒子的話,天微微陰沉下來,毒辣的日頭跌下山。


  晚風悠悠,帶著沉澱下來的燥熱悶拂在沈安雁臉上,她循著夕陽光芒看向沈祁淵,他的錦袍籠罩著一圈光暈,俊秀的五官因而模糊了起來。


  沈祁淵轉過頭,湊近她,“怎得,被我驚為天人的容貌所打動了?連眼都挪不開。”


  沈安雁習慣了他這樣的不著調,嗤笑一聲,“可不是,得多看看,免得一去經年,回來我連樣子都不記得了。”


  這話叫沈祁淵沉了臉色,他寂了聲,站定在樹下,看著日光穿透樹叢影出光彩,濃豔的花朵俏麗身姿,卻難擋夜色將臨的落寞。


  他突然歎息,薄唇抿出鄭重的話,“三姑娘,我保證,日後必定隔三差五就與你書信,也叫他們給我畫人像,叫你必定不會忘了我。”


  他其實還是怕的。


  感情這樣的東西太縹緲,三姑娘又對他這般重要。


  沈安雁聽出他的忐忑,欣慰的瞬間,又泛出酸澀,到底是她做得不夠明顯,所以叫他惶然。


  這樣想著,沈安雁不禁抱住他,頭溫順地靠在他的胸膛,如同他衣上嚴絲合縫的紐扣,“你心裏念著我,給我寫信,我高興,可你得先注意著自個兒,再來考慮我,況且,你又如何作怕,聖上都替你主持著親事,誰敢向我提親?”


  她的安慰帶著一絲揶揄,他知道這是讓他安心的舉動。


  沈祁淵也不再如此杞人憂天了,他抱住她,將她身上的馨香吸入鼻腔,仿佛想刻進腦海裏,“去罷,天晚了,早些歇息。”


  最後那個字拖曳著清淺尾音,仿佛歎息。


  沈安雁看著,踅身回了屋。


  輕玲將窗戶支起來時,看到院門口的那道人影,咦了一聲,“姐兒,王爺還在那兒。”


  沈安雁便探頭去望,見他仿佛張了口,說了什麽,才緩緩轉身,融進了夜色。


  紅淺一向遊離世外,對很多事都不甚了解,隻是倚著頭笑道:“王爺對三姑娘真好。”


  輕玲砸了砸嘴,暗道可不能再好了,都愛憐到脖子上去了。


  卞娘卻是攪著巾櫛唬嚇,“你多大點兒,能懂什麽?”


  然後擎著巾櫛上前,“姐兒,還是擦把臉罷,脖子也擦擦。”


  這話便是帶著暗指。


  沈安雁默了默,終於道:“卞娘,我喜歡叔父。”


  既然沈安雁打開天窗說亮話,卞娘也不拐彎抹角,撩了巾櫛,老臉愁容。


  “奴婢知曉姐兒喜歡王爺,隻是喜歡得有分寸,姐兒您如今待字閨中,怎能做出這等子的事,傳出去豈不是汙遭姐兒的聲名。”


  卞娘的驚惶震住了沈安雁,讓她岔了一會兒子的神,望著跳躍的燭心,迷茫開口,“叔父已經向聖上求親,說要娶我。”


  這樣的話叫卞娘更驚駭,荒唐,如今定親,可不是叫自家姐兒守活寡。


  雖然姐兒不似尋常深閨的姑娘,但骨子裏對情愛的向往和那些女兒是一樣的,閑書讀多了,生活上無憂,所以對情愛要求便隻是那一忽兒的心跳加速,哪管現實如何?


  “姐兒,不是奴婢囉嗦,隻是.……王爺將去戰場,萬一……豈不是讓姐兒你落得個敬節堂的終身。”


  敬節堂,就是那些望門寡的去處,是容納寡婦守節的府邸,向來不會開門,如同進了墳墓,再也不進天日。


  沈安雁聽到這話,臉色遽變,“好端端,說什麽喪氣話,叔父都未出征,怎麽就想到那頭上去了,豈不是擺明了咒叔父!”


  這話嚴重,加之沈安雁向來寬簡下人,所以此話一出,卞娘等人皆是伏惟在地。


  沈安雁猶覺不解氣,額上的翠鈿耀在眾人心頭,惶惶的。


  “再則,叔父雖向聖上提了此事,也是說凱旋歸來之日迎娶我,他有何私心?他處處為著我,還叫你們將他想得如此汙遭。”


  說至後麵,音帶著哭腔,將卞娘聽得心頭一震。


  罷罷罷。


  何必再話。


  自己倒成了那等強拆鴛鴦的惡人。


  再則,王爺做到此處已經實屬周到。


  自己何必石頭裏挑刺?

  卞娘長長作揖,“是奴婢不是,奴婢不該如此一棒子將人打死。”


  沈安雁聽出她的妥協,氣沉至肚中,回旋出一聲喟然,“我曉得你是為我好,隻是卞娘你不知道其中的緣由,所以一腔覺得叔父不對,他前先兒是同貴霜走得近了些,不過那都是他的迂回之術罷了,隻是為叫太子他們掉以輕心。”


  卞娘心頭一跳,不止她,連輕玲也驚詫得張口,然後聽到沈安雁娓娓道來,二人這才豁然開朗,那藏著心中的刺也終究消弭。


  隻是沈安雁說至後麵,卻不由得傷感起來,背弓成劍拔弩張的狀態,在晃悠悠的燭火下,悠然出顫動的身影。


  “隻是我未想到,跨越了那麽多的艱險,上天卻不願意放過我們,還要來這麽一出,這一次我沒有把握,不知道會不會再出現個貴霜,或者如卞娘你說得那樣,刀劍無眼。”


  卞娘到底是過來人,勸慰道:“姐兒,人生便是如此,你計算不到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麽,所以我們要做的唯有珍惜現在,姐兒一向通透,知道奴婢說的意思,也怪奴婢笨嘴,說些烏七八糟的話,惹得姐兒傷心了。”


  沈安雁點點頭。


  卞娘想起她晚上還沒吃飯,便道:“姐兒要吃點嗎?奴婢叫小廚房做你愛吃的粥。”


  沈安雁搖了搖頭,轉身吩咐輕玲將櫃子裏的針線拿出來,說是要給沈祁淵做一些平安符。


  畢竟沈祁淵再過一日便要出征,此行還不知歸期,所以皆不攔著。


  沈安雁坐在窗前,看著炕幾上隔著一個燭台,上麵的蠟燭跳動,燈芯在灼熱的火舌裏蜷曲著焦黑的身子,燙得蠟燭流出淚,淋淋漓漓地淌下來,好似深居的女子夜裏的獨自哭泣。


  那麽的苦楚,又那麽的心酸。


  讓沈安雁看著莫名心惶,連忙拿起剪子將燭心剪掉,落下蟲屍一樣的黑點,將光滑的桌麵灼了個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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