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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事浮沉雨打萍

  這事言訖,又說了些場麵話,天邊的雲層裹著悶雷爿爿而出,狂風卷起碎葉劈頭蓋臉地呼嘯。


  沈安吢見狀也不再斡旋久待,尋了理由要走。


  沈安雁見天色陰沉,指不定這雨下一瞬會不會落下,便叫紅淺備了兩把傘給她們。


  沈安吢收了傘,款款退離。


  方過垂花門,抱琴扶著沈安吢,悄聲道:“姐兒,三姑娘答應得這般爽快,怕是此事有不妥。”


  沈安吢提著裙衽往階上走,湘妃色的繡花鞋踩在吃了水的青磚上,印出淺淺的痕跡,她的麵色一如這烏沉沉色澤的磚,在聽了這話後稍動了幾分顏色。


  “她無外乎是想藉由此事來證大爺不可當家做主罷了,隻是再如何,也改變不了,這沈侯府終是要繼給大爺的,還不如就趁著此事讓他們多積點矛盾。”


  沈安吢說著這話,已步上了院子,四周青瓦白牆聳立著,從上麵往下看,仿佛一口井,將人窒息在深淵裏。


  沈安吢撣了撣衣上水漬,問:“二姑娘那兒可有動靜?”


  抱琴搖了搖頭,“前個兒著了這麽多,估摸是怕了。”


  “怕?”沈安吢嘴角翕出一絲縫,露出陰惻惻的笑意,“我倒從未可知我那二妹妹有怕過什麽,不過如此也好,如果她就此安穩下去,倒是可以與她說個不差的人家嫁了。”


  抱琴的語氣似幽然長歎,“希望如此,隻是期望著那二姑娘莫要再做出何等蠢事,連累了姐兒才是。”


  這話叫沈安吢聽得眉頭輕擰,鼻腔哼出一聲冷意,“他們連累我的還算少嗎?莫說這二妹妹了,便是我那姨娘,也是朽木,我都將前路鋪得仁至義盡,她依然要行差錯步,讓我那三妹妹占了便宜。”


  說至此處,已不像從前那般泰然自若,麵孔亦扭曲了起來。


  許是覺得不妥,沈安吢深吸了一口氣,又侃侃而談,“時辰尚早,去姨娘院子一趟,安撫安撫她,順便再說道這郭家的事,總歸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到底要通氣。”


  說話間繞過一出影壁,然後見幾株芭蕉亭亭玉立地站在蘅蕪院的門口,那闊大的葉子被風雨緩打,哆嗦著枝葉脈絡,擺出不少的水漬。


  馮娘的傘從垂花門匆匆趕來,伶仃的雨打在上麵,像是急促的琴弦。


  “這雨來得急,又迅猛,大姑娘可淋著了?”


  沈安吢將裙衽往傘裏斂了斂,“倒不妨,方才從三姑娘屋裏出來時拿了兩把傘。”


  馮娘微一聽,臉上不見任何神情,隻是望了一眼身後,在簾幕一般的雨中道:“那大姑娘先進屋烘一烘衣裳罷。”


  沈安吢嗯了一聲,執著傘匆匆而進,望著紅木家私,加諸天色的暗沉,隻覺得這樣的屋子愈發深暗,有一種老舊陳腐的氣味,隨著潮濕的水汽從各個角落蔓延出來,似網子一般將人套在裏麵。


  沈安吢感覺有些喘不過氣,豆大雨又從衣縫裏滑進內側的肌膚,冰溜溜的,隨著風一吹,便冷颼颼得厲害。


  她用錦帕掖了掖。


  身旁的馮娘熄了傘,將簾子挑起來,“大姑娘快往裏坐,才淋了雨,可不能再吹風了。”


  沈安吢看著馮娘那張臉上盤根錯節的紋路,不由問:“馮娘,你跟著母親多久了?”


  馮娘愣了愣,道:“奴婢跟著姨娘大約二十年餘,大抵不記得了,大姑娘問這個作甚?”


  沈安吢笑笑,將傘靠在牆邊,“突然想問問罷了。”


  馮娘沒放在心上,隻佝僂著腰將沈安吢往裏屋迎。


  顧氏這時才迎了出來,瑩白的臉上盛滿憂心,“這麽大的雨,怎過來了?也不怕著涼。”


  沈安吢臉上掛起同顧氏相映襯的笑意,“大爺才方出了那樣的事,我知曉母親心內著急,所以不敢有一時的耽擱,急急找了三姑娘去.……”


  “你去找沈安雁做什麽!”


  顧氏尖嘯一聲,打斷她的話,“你叫她來幫忙,她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


  沈安吢暗然歎息,不過到底是習慣了顧氏這等的急燥,遂不說什麽,隻耐心勸道:“母親細想,這事再如何都會傳到三姑娘耳邊,既是如此,何不如自個兒將這事在三姑娘麵前攤明白了,也免得被她拿著這事到老太太跟前嚼舌根,再給我們加個包庇的罪行。”


  顧氏聽得怒氣稍消,可仍是躑躅,絞弄著帕子道:“可這樣不就是讓他們知曉大爺的事?如今正值風口浪尖,老太太那邊萬一就勢不讓大爺當家,那該如何是好。”


  沈安吢脫了外衫,眼看著抱琴拿著炙炭的銅鬥往衣上烤去,轉而道:“這點母親就將心放回肚子裏去,大爺怎麽說都是沈侯府唯一的男丁,老太太又最是嚴謹禮製的人了,縱使再偏愛三姑娘,那也不可能將沈侯府拿給一個女子不是?”


  顧氏聽到這裏才終是落了心,喟然一聲,“我也是怕,我如今什麽都沒了,就指望著你和睿哥兒。”


  沈安吢眼神在目不能及之處微微暗了幾分,“母親怕她作甚,你是有兒的,再如何,也比她好。”


  顧氏握著沈安吢的手,感覺濕漉漉地,這才注意她這女兒鬢角都濕透了,忙道:“我不是見你打了傘,怎還淋濕了。”


  然後又叫馮娘挑了炭過來烤著。


  沈安吢嫌悶熱得很,推諉了,隻轉而道:“不過,到底應該多準備著,讓大爺這段時日收收性,別到時候對峙公堂時,又整出從前的鬧劇給下人看笑話。”


  聽到她這般說,顧氏心內焦急,手上搖著團扇,手柄上的流蘇隨之急促翻飛。


  “他這些時日也收斂了許多,從前隻一心忙著鬥雞使酒作博,如今還知曉去學院了,隻是可恨那郭依秋膽小的很,沒個見識,就說那麽幾句便哭了,幸好沒娶了她,不然以後這沈侯府她如何當得了家,做得了主。”


  說至後麵,竟咬牙切齒起來。


  沈安吢聽著,用錦帕掖了掖唇角,擋住臉上的情緒,“可不是……”


  後麵的恭維吹捧她再也說不出口,而是緩緩望向窗外,大片的紫薇花開,被疾風驟雨摧殘得隻剩殘枝敗葉,隻叫人看著心頭說不出來的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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