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有花堪折直須折
沈安雁還未來得及應,一旁的沈安吢卻是‘噌’然一下起身,笑盈盈喚道:“叔父,不是說軍營忙?今日怎得空來了?”
沈祁淵身子微怔,唇角笑意抿淡,“朝廷休沐,自然便回來了,此時節也無甚可繁忙的。”
沈安吢似未察他遠疏,依然鬆泛端和的笑,“如此也好,叔父近些時日總是早出晚歸忒累了些。”
沈安雁倚著憑幾,聽這話嘴角略略下沉。
那廂方老太太唇角抿出一絲薄怒。
他們沈侯府崢嶸那麽多歲月,一直頗得聖寵,加之林國公府一事,更讓沈侯府成為大家眼中的香餑餑。
但開著門迎客是無限榮光,關著門都各自警醒著。
畢竟,老虎榻前可不是那般容易侍奉的。
是以,說話都得忖度著。
但大姑娘這話憑的是何意?
是上趕著讓人家知道自己家中值要事?
還讓人覺得自家就是那等挾事炫耀的淺鄙之人?
若傳到聖人跟前,是聖人覺得旁人愛嚼舌根,還是覺得他們沈侯府自持嬌矜?
方老太太摒棄,但外人在場,不好懲罰,遂她隻是將沈祁淵招過來,循著方才給沈安雁介紹的那樣依次介紹給了沈祁淵。
郭依秋雖知沈祁淵天顏,但早就被叮囑過其中水或深淺,隻把頭低下得死死,覷著自己腳上那雙祥雲紋緞麵福鞋行禮。
等待沈祁淵落了座,複問一句,沈安雁才悠然回道:“無關緊要之事罷了。”
“可不盡然,”沈祁淵侃侃而笑,擲衽於座,“無關緊要之事哪能令你如此歡快。”
說著他調轉了頭,看向郭依秋,“你說說,方才聊了些何事?”
郭依秋坐在位子上朝他納了一福,眼睛仍不敢抬舉一二,隻垂著頭,呐呐回答:“方才和三姑娘聊了一下端午的盛況,我瞧著三姑娘倒是極感興趣。”
沈祁淵微微挑眉,倒沒緊著這事繼續問了。
他雖不怎縱橫官場,但行軍打仗總歸見過數多的計謀,所以還是能夠粗淺明白,今日並非是他們的主場。
所以他也落落坐在了沈安雁對麵,拎著青瓷小盞,見雪白的瓷內舒展著橫斜不一的茶葉,它們各自虛浮著,交錯著,就像他和三姑娘的緣分。
心思走了這麽一岔,那廂老太太已然問起了顧氏,“睿哥兒何時下學?”
因登門拜訪是要先下帖,再行問候。
所以方老太太早前兒就知曉郭家要來,並為著沈方睿而來,於這等情由,老太太調教了顧氏好些時候,就怕她在這等緊要關頭出了紕漏。
顧氏雖混,但也明白其中利害,是以今天倒乖巧地坐在位子上,儼然一副端莊秀麗的大家夫人模樣。
“快下了,他今日功課忙,又愛揪著夫子問,回家總是要比其他同窗晚那麽些時辰。”
沈方睿是何樣的性子,老太太心知肚明,但這樣丟麵兒的事不必在旁人跟前提起,隻撿好的,天花亂墜地說便是。
所以方老太太隻虛浮的笑,衝沔老太太道:“人兒從前過得糊塗了些,但總是要長大的,這些時日我眼瞧著睿哥兒比以往穩妥了不少。”
沔老太太隨聲附和地點頭,連喟了三聲是。
畢竟郭家也不是什麽大門楣,細說這親事都是她們家秋姐兒高攀了。
這沈侯府老太太不居尊給他們撂臉子,還解釋這麽一番,她們得好好應接下來。
沔老太太想了一遭,揚起嘴角道:“都是如此,你瞅我們家那大姑奶奶,早前兒生下來因落了病,所以她母親一向心疼她,什麽都撿最好的與她,長年累月下來便將那大姑奶奶養了個刁鑽的性子,成天愁得死人,但臨趕著要嫁人了,這大姑奶奶倒似開了竅,成天不鬧了,還懂事的知曉分擔了。”
方老太太頷首,“可不是,所以自古有言:成家立業,就是先成家後才能立人立業。”
兩人說得正酣,聽得橐橐步聲,爽朗朗的一喝,“祖母,您急找孫兒來是有何事?”
方老太太臉麵頓時掛不住了,凜目瞥了一眼顧氏。
顧氏心抖了一下,連忙舞著帕子迎向沈方睿,“你今日下學怎這般早?想來是聽得郭家今日來訪,所以不欲讓秋妹妹久待吧。”
沈方睿旁事一概不知,隻使酒作博,褻玩顏色極為在行。
早前便聽顧氏在旁嘮這與郭家和親一事,嘮得他耳根子都爛了,今個兒一聽,難能不明白。
他心中對此都是無所謂的,於他來說女子為衣服,皆是拿來作換的。
從前他吃著房裏的醉柳,也愛流連勾欄教坊。
今朝上趕地送一個黃花大閨女,人兒還長得似水般清透。
沈方睿哪能不趕忙應和。
遂他收起慣常的那副油膩模樣,打著扇翩翩儒雅的君子做派,道:“家裏有課,總是課業上有難於攻克的,但總有解決的一天,但人情本分是可不能失的。”
沔老太太聽沈方睿這一句,心裏倒是慰然,一路而來的擔憂倒是減了一半,便使郭依秋去見見沈方睿。
郭依秋不常見公子少爺,她又麵皮薄,悉知眼前人是今後之夫,心中更甚緊張,蚊子呐呐地福了禮,喚了聲,“沈家大少爺。”
沈方睿聽她將自己的名諱宛轉在舌尖,猶覺天籟,色心大起,用手觸著鼻尖嗽了一聲,“秋妹妹好。”
這樣的稱呼並不讓人覺得出格,反叫旁觀之人心中歡愉,隻道這親事是成了。
一幹人等便更加其樂融融。
沈安雁聽掖著唇角,默然觀看這一出,心道沈方睿什麽性子,大家皆心知肚明,但凡是女的,稍微有點姿色,便不會挑。
從陪了沈方睿幾年的醉柳一朝入獄,消香玉隕至大理寺,他一句話都未求情過,便知其多情冷情絕情。
隻是可惜郭依秋這等的黃花閨女,還未來得及綻放,便枯萎在了沈侯府。
沈安雁嗟歎著,那廂卻是聊得更起興致,招了下人用簾子隔了一道耳房,供幾名女眷私談。
沈祁淵被隔離在了外,沔老太太談得更無所顧忌起來。
或道哪家添了福孫,又道九州府被調任去了幽州做尹,還有誰誰誰駐守城南關被一令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