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端午節至榴花繁
轉瞬時間,端午便伴著濃濃粽香襲來。
沈安雁懶倚疏窗,倦看飛鳥還景。
紅淺撲著扇,哀道:“這兒天愈發地熱了,大清早起來這日頭就烈得很,活活要將人曬死。”
輕玲將灌了冷水的冰壺遞到沈安雁跟前,看著紅淺額上大汗狎趣她,“你生了副男兒體魄,忒怕熱。”
紅淺頂著喝醉般紅彤彤的臉,噘嘴回嗆,“我要是男子,那日後待你說親,可得好好向外出宣揚宣揚,說你輕玲日日夜夜同男子同房,瞧哪家還敢要你。”
輕玲被紅淺赤裸裸的說辭道得臉皮兒緋紅,直攆著紅淺往外,“出去,出去,你一天到晚不知從那處學來的葷話來,汙遭我的耳朵便罷了,還來汙遭姐兒的耳朵。”
卞娘看兩丫頭隻顧頑鬧,自己便去裏櫃拿了準備好的香囊出來,“姐兒,等下去前廳可不能忘了。”
沈安雁點點頭,然後轉過眼去看院子裏的下人潑灑雄黃粉,那粉末子被揮灑在天際,紛紛揚揚絢爛出璀璨的光景,一忽兒的辰光便躥進沈安雁的鼻子,嗆得她眼淚鼻涕一大把。
卞娘眼見著,從洗漱盆拿了巾櫛給她掖眼睛鼻子,嘟囔道:“現下府內裏外都在灑雄黃,隻怕鼻子眼睛要遭罪,等下出去時戴個罩子算了。”
沈安雁嫌麻煩,推諉著說不要。
卞娘不強求她,而是牽她去了妝鏡前,仔仔細細給她擦臉上粉。
沈安雁嗅到其中清淺的藥香,將錦繡盒置於手中掂量幾番,小聲嘀咕,“這鉛粉聞起來倒是不錯。”
卞娘笑了笑,一邊擦臉上粉一邊回道:“這是脂粉鋪的東家送來的新貨,裏麵放得有麻黃根,是止汗用的。”
沈安雁對這些並不十分懂得,隻略聽,把玩片刻就將那鉛粉放下來。
正這時,卞娘敷好了粉,從旁抽出了兩條長命縷纏在沈安雁的手腕上,念叨:“長命吉福,老奴給姐兒續命了。”
沈安雁未聽得清楚,隻聽‘命’一字,前世種種流水的一霎而過,便嚇得倉皇失色,忙不迭嗬斥道:“胡說命不命的,我如今年歲還長著呢,誰要你的命,你拿回去,拿回去。”
卞娘被她言辭唬怔住,看著沈安雁手忙腳亂地將長命縷扯下來,連忙緊護住,“姐兒你魔怔了不是?”
沈安雁氣喘不已,看著卞娘哽咽,“我哪裏魔怔了?分明是卞娘糊塗,這命哪能隨便相送的?”
卞娘明白過來,笑笑之餘,心中唯覺欣慰,“姐兒是聽岔了?這續命是這長命縷與姐兒的命,是佑姐兒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
沈安雁停下動作,顫巍巍著嘴角,“當真?”
輕玲此時也反應過來,隻道:“當真,姐兒你成天想些什麽呢?”
她想什麽?
或許是生前卞娘慘死之狀太過刻骨銘心了罷。
所以,但凡有丁點與此攀扯上的事她都避如蛇蠍。
以至於,她行事叫人看著瘋癲癡狂了去。
沈安雁默默闔了眼,再睜時,已是那冷靜克製的沈侯府嫡女。
她以輕笑掩眸底深處的慌張,“怪我,昨晚兒弄這些個香囊久了,腦子也跟著掣搦起來。”
卞娘並未看出異常,籲了一口氣,喟然,“所以老奴時常叨著姐兒早些睡,早些睡,是有憑據的。”
沈安雁囫圇地點頭,抹著頭油將髻兒梳得程亮,然後端詳鏡子中自己的那張線條秀麗的臉,覺得恬然宜美之後,方作罷,領著一幹婢女往前廳走去。
前些時日,這些綠植經曆大雨,若遭大難,如今赤剌剌的陽光一曬,便如絕境逢生,各個抖擻著一身筋骨,蓬發出令人震撼的生命的力量。
沈安雁繞過影壁,從垂花門緩緩來矣,夏日的金光緊密灑在她的臉上,像是與她罩上佛祖跟前的聖光,安寧慈和。
坐在廳堂中的郭依秋眼瞧著,呆住在位子上,望著那跨著蓮步輕移而來的沈安雁,隻覺得似畫帛中的人物,精致而又令人縹緲。
沈安吢與郭依秋僅一幾之隔,自然是將郭依秋神態悉數覽盡,心中鄙夷衝撞妒意,令她拿著尖尖的下巴朝沈安雁仰望,“三妹妹。”
沈安雁蘊藏風華流麗的眉梢細微一挑,隻當是應了沈安吢,旋即又碎步上前,款款納福,“祖母。”
方老太太本陪著那老太太說著話,見到沈安雁來,令她快快起身,旋即讓下人布茶。
然後指著穿著石青色織銀仙鶴紋的妝花褙子的老太太與郭依秋介紹,“這是沔老太太,這是郭家長孫女,郭依秋。”
沈安雁聽罷,心中回想起壽辰那日的竹林聽聞,心中恍然,落落大方地與起身的郭依秋施了平禮。
沈安吢下頜微微收緊,心中的嫉妒卻如萬丈千雷平地炸響,隔了半晌,她才平息了怒意,撤身去喝茶,一雙耳卻實實在在地聽到了郭依秋和沈安雁一拍即合的話語。
“上次方老太太壽辰時,你舉薦的那個香膏,我後頭叫下人去尋了買來了,果真好用。”
沈安雁接受這些商鋪時,便將其好好整治過一番,但凡事關信譽之事皆不許作假。
況這香膏,她是連用了好幾日,覺得實在不錯,這才放心舉薦給這些貴胄小姐的,豈怕有假?
沈安雁心中已有成竹,是以並不因此大驚大喜,朝她莞爾道:“郭姑娘,你喜歡便好。”
郭依秋與沈安雁不算甚熟,不過想及自己此次過來是與沈方睿說項的,若此事成了,沈安雁便是自己的妹妹,關係便更近一步。
於是,郭依秋便不拘著從前待生人那般,拒人千裏之外,而是拉著沈安雁細細叨叨說了有些沒的。
其中或說今日端午覥臉送來了些粳米與蒲酒,或道所來一路人勢非常。
沈安雁聽得心中向往,嘴角也不由鬆泛一笑。
沈祁淵進來時,正撞見此景,心中像是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癢得厲害。
他登門入室,侃侃而笑,“三姑娘和郭姑娘正說什麽?笑得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