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閑適來問若有無
沈安雁聽到他聲音裏的顫抖,有些愕然,她抬頭,卻看到眼圈都紅了沈祁淵,心中震然。
她窒息於他眼中的絕望,像是積釀的陳酒,深醞著讓人一碰便疼的醉意。
她不明白更驚慌,但為撫他的心,她努力提起嘴角,“叔父,你怎得了?什麽痛苦了那般久?”
沈祁淵翕了翕嘴,那一句話抵在喉嚨裏吐不出半字,隻是笑了一下道:“前些時日發生了何事,你忘了?”
他沒再說,轉過頭,看著清輝的月色,像是隨口問的一句,“你今兒送老太太的壽禮那繡圖倒是精致。”
沈安雁微微訝異,她並不明白沈祁淵為何此問,是察覺出什麽了?
她輕擰眉,深思的神情在沈祁淵的目光裏無處躲避。
沈祁淵疑惑更重,卻漫不經心地替她攏緊了衣袖,說起囫圇話,“可比你上次送與我的繡囊好太多了。”
沈安雁一哂,“這有什麽的,改明兒,我再繡個與叔父便不就是了。”
沈祁淵笑笑,言說走罷,兩人便沿著小徑出了回廊。
因才下過雨,烏黑濃重的夜裏混雜了泥土的清香,青石鋪就的路上總有那麽幾塊頑皮的磚頭,其下藏著水,略略被人踩踏便會溢出來。
沈安雁不過幾步路,襪子就濕透了,裙角也沾著泥土。
沈祁淵看她提著裙角小心翼翼地前行,隻道:“這路年久失修,等天晴了得讓人來填將縫隙填一填。”
沈安雁聽著他話,點頭道:“得好好叫人修一修,旁的倒沒什麽,主要是家裏有老太太,她要是一時沒踩穩摔倒了便不好了。”
她正說著,腳下踩的那一塊磚縫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滋出一道積水,蹦了幾尺來高。
沈安雁被驚得忙閉了眼,回過神來的她卻看著沈祁淵促狹地望著自己。
她心裏生了些怨念,撇著嘴道:“叔父盡看我笑話!”
沈祁淵雖笑,卻說得極委屈,“我哪裏敢,我護著你還來不及。”
他愛她如此小女子的嬌態,旁人所見皆是她的端莊大方與內斂穩重,可他卻能獨獨欣賞她的獨特真實。
就好比一朵僅屬於他的花隻在他麵前綻放。
沈安雁聽著他話,心口弼弼猛跳,腦子混沌混沌著,便似氣餒的長舒一口氣,擲了裙擺,大大方方地行走。
沈祁淵挑眉看她,卻見她不以為意地說:“髒都髒了,便不必再拘著護著了,還不如走得輕鬆些。”
隨即她撇了撇嘴,有些感歎,“這磚縫的水就像那些事,平常眼見著不覺得奇怪,但臨到了緊要關頭,便成了致命的存在,大概這就是古人所謂的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罷。”
沈祁淵聽她牛頭不對馬嘴的言論,隻覺得好笑,索性這時走到了碧波院。
沈祁淵停下腳步,看著站在大花紫薇裏亦奪目豔麗的沈安雁,含笑道:“快進去罷,我見你進去了,我再走。”
他說得輕,可話卻似千金重,滿載著傾腦的喜悅漫進沈安雁的眼角眉梢。
她歡快地應了,走進屋裏倚著窗看著月亮門下的那道身影消逝在眼際,烙進心裏。
輕玲滿揣著狐疑,添茶道:“姐兒.……您與二老爺?”
她正問,卞娘拂著身上水漬走過來,“這雨下得忒大了,下午時候覺得屋子太悶,便支了窗戶透氣,沒成想傍晚便大雨滂沱,將屋子橫掃得一片狼藉。”
說著,卞娘蹙眉看向輕玲,“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幫著收拾,今兒時辰也不早了,姐兒忙了一整天,肯定早就想睡了。”
輕玲隻好按捺住滿腹疑惑,匆匆隨著卞娘去清掃起了屋子。
風吹著窗戶紙上下翕動,沈安雁放下檻窗,本想卸了珠釵睡的,但想起沈祁淵的話,又走到燭旁打起了絡子。
端午節馬上要到了,她得編一些長命縷送給祖母和叔父。
不過絲線不夠了,沈安雁隻好讓紅淺翌日去外頭買一些五色絲線,軟帛,扇子吊墜回來。
紅淺挎著籃子回來,“姐兒,奴婢特地還拿了一些香粉和雄黃。”
說著將籃子放下,然後看著埋在那飾樣堆裏的沈安雁,神情略古怪的嘟囔問:“姐兒,方才奴婢出去,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沈安雁坐在杌子上挑著絲線,神情自若,“既然你都說是風言風語,又何必放在心上。”
紅淺哦了一聲,便循著沈安雁的吩咐去拿了賬簿過來。
這一去一回的功夫,便看到沈安雁編了一條金銀交錯繁瓔正拿在手上對太陽一比。
紅淺見那灼灼的彩色光暈,嘖歎,“蘇娘子還總說姐兒手藝差點火候,奴婢卻說,要是姐兒這手藝欠缺些,那外頭那些靠這些維持生計的繡娘怕是羞愧出來。”
沈安雁一麵說紅淺嘴滑,一麵笑著將繁瓔放進珠匣子裏。
紅淺卻是皺了眉,問:“姐兒隻單做了這麽一條,是送給大爺的?”
繁瓔是給男人的配飾,沈方睿和她向來水火不容,她能做繁瓔與沈方睿?
虧紅淺說得出口。
“自然是給叔父的。”
紅淺看著沈安雁的從容,呐呐垂下眼,“大爺他那兒不必說,姐兒你不送,老太太也不會多問您一句,不過二老爺那邊,貴霜公主到底是他未過門的夫人,雖說是外戚,但想來貴霜公主也是會給二老爺準備這個的,若姐兒您送了,她也送,不談被人撞見,就是二老爺該戴誰的?”
沈安雁有些詫異,這些話倒不像是從紅淺口中說的,反倒像是素來穩重的輕玲之口吻。
沈安雁攥著絲線,忖度片刻,問:“你今日出去可是聽到些什麽?”
紅淺蠻慢吞吞地去整理絲線,將它們困紮在好,無措地擱在笸籮裏,這才磕巴地道:“姐兒不是說了那些話聽不得?那邊不必聽得。”
沈安雁笑極,“你這丫頭,你說時,我不聽,我問時,你倒不說了,我再問你一遍,你說還是不說?”
她語氣揣著輕鬆和笑意,可紅淺卻抬起眼肅穆地看著她,“姐兒,奴婢聽那些個人說,你不守禮節,勾引有婦之夫,還不顧沈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