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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語道破其心異

  江曼殊愣了愣,望向沈安雁那張被炭燒得火紅的臉,還有那臉上被炭火映得灼灼發亮的眼,突然明白了過來。


  怪不得!

  她平素與沈安雁並無甚交集,便是說上那麽幾句,也不過是茶話詩會的點頭之交罷了。


  沈安雁,堂堂沈侯府嫡女能屈尊與一介光祿寺署正女兒交好與帖?


  所謂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林淮生。


  江曼殊那雙眼寒潭一樣深沉下來,“這林淮生平素見著隻那等遊手好閑之徒,誰知有這般大的能耐,叫得來高人不說,還能躲過沈將軍的搜羅。”


  說著連連歎息,語氣莫不如作壁上觀之態。


  沈安雁扶著下顎狀如忐忑地琢磨著嗟傷,“可不是,之前總以為是他運氣好,尚且逃脫一命,如今看來,他倒是早有防備。”


  江曼殊拿著汗巾抹了汗,“這炭燒得屋子火熱得要命。”


  邊說著邊離遠了些,踱到窗邊那些排列整齊的格子呼吸,打著團扇回頭望見沈安雁不動如山,便問:“三姑娘不熱嗎?”


  沈安雁望了她一眼,卻是笑,“這有何可熱,還比不得庖廚那等地方燥性。”


  說著,沈安雁拿著火鉗往炭火堆裏探了探,裏麵的胡豆殼子已經發黑。


  沈安雁驚喜一聲叫:“熟了!”


  然後連忙將通紅的炭火撿到一邊,撥去灰,露出零碎的胡豆。


  江曼殊好奇地伸來脖子看,腳上卻一動不動。


  沈安雁覷著,心底有了分明,便挑了幾粒與江曼殊,“試試?用手絹接住,這東西髒手。”


  江曼殊不好拒絕,隻得捧著雙手走進。


  那胡豆果真難看,黑黢黢的身上長著猙獰扭曲的疤。


  江曼殊不喜這等外觀難看的物什,心中嫌棄的同時也疑惑這能好吃?


  沈安雁這時便道:“可不是,我叔父裏裏外外就差將京城翻過來搜了,恁是連林淮生影子都未見著半分,你說神奇不神奇。”


  接胡豆那雙微一顫。


  沈安雁眼瞧見,抬眸緊鎖住江曼殊的神情,隻見她扯了扯臉皮,“或許是我們從前小瞧了這林淮生也說不定。”


  沈安雁咬著胡豆嘎嘣脆,聲音一陣一陣像是市衢鑄刀的師傅一遍又一遍地敲打在江曼殊心上。


  “若是如此,那林淮生城府極深,這樣的人,豈是能因區區婚約之事就能與我急赤白臉的?”


  江曼殊四下無神,尋不出理由。


  沈安雁將眸子深斂,又道:“再則,前些時日我隨同叔父去探查了一二,發現那林淮生竟仍與好幾個勾欄教坊的女子瓜葛,還尋她們要了銀錢。”


  “他竟還找了旁人要錢?”


  突兀的一聲問,在空蕩蕩的茶房裏響徹,又戛然而止,像是冬天臨近,徑直凍得屋內空氣都冷凝了。


  沈安雁似乎聽到江曼殊臉上麵具寸寸剝落聲,不由勾唇。


  永遠別小瞧一個女子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她們在求之不得,或與之爭寵時,總是會使出多端的詭計,更是會超乎常人的偏執與不理智。


  沈安雁忖度著,抿了一口茶,笑盈盈地看向江曼殊,“不若,你以為憑他那樣人,憑何這般久都能安然度日,除了安身立命之所,便是不愁吃穿的銀錢。”


  最後一句她拉長音,似悠悠長歎。


  江曼殊倒是個沉得住氣的,除卻方才瞬息的錯亂,此時竟也回複了笑,“索性三姑娘你與他解了婚約,不然可不知如何想象。”


  沈安雁點點頭,道極是,清水眸子凜冽而不迫地看著她,“不過,我與他解婚約自然是知道他的這些事的,不然我何必撕破與林國公府數幾十年的交情。”


  江曼殊頭頂仿佛被一道雷劈中,露出震驚的麵容。


  她兀篤篤地審視沈安雁,小而尖的臉盤,卻不顯刻薄,皮膚白生生像是春天剝了殼的春筍,襯得嘴唇愈紅豐盈,那一雙烏漆嘛黑的眼流出沉穩妥當的氣勢。


  江曼殊拿不定沈安雁說得話是真或假,她攥緊拳,布料之下的肌肉不受控製地緊繃顫抖。


  但江曼殊還是強顏歡笑,“三姑娘一向世事洞明,知道這些也不甚意外。”


  沈安雁依舊笑著,隻是眼裏神情愈發篤定,“所以.……江二姑娘,你可知林淮生藏在何處。”


  江曼殊正欲說不甚知曉,炭盆裏的胡豆驀地一聲爆炸,嚇得江曼殊連連後退。


  便是這樣的情景,江曼殊看到投在地麵上的橫格飄進一道影子,帶著不疾不徐的姿勢,朝她再近了一些。


  江曼殊抬頭湊近一看,原是不大不小的蜘蛛倒掛在窗沿下,不由後退幾步,連連念叨,“抬頭見喜,抬頭見喜,老人說了這是見喜……”


  正說著,那蜘蛛卻晃晃蕩蕩的,那隱隱綽綽的一根線像是她和林淮生之間的糾葛般,若有既無。


  然後在堂而皇之,江曼殊求神拜佛祈禱不要斷時,那根線就與窗沿的那頭斷得涇渭分明,直衝向江曼殊的花籠裙。


  江曼殊嘴上發出尖叫,手忙腳亂地拿著團扇往身上撲,將門外下人都嚇得來敲門。


  江曼殊慌亂地應和,“無事,不過是炭火跳了。”


  江曼殊說著,回過頭,看見沈安雁正用著烏沉沉的眼睛看她,不帶一絲猶豫,就像從前她看母親懲罰那些下人時用的眼神一樣,堅定,冷漠。


  下人隔著一道門說:“那若有事,喚奴婢一聲。”


  隨後橐橐腳步聲漸漸遠去。


  江曼殊轉過身,這下終於正對沈安雁,“三姑娘,咱們都是明處的人,自然不說暗語,我的確不甚知曉林淮生所在何處。”


  沈安雁倒沒想到江曼殊能這般幹脆,在她印象中江曼殊應家世原因,在一眾京中貴女向來是低聲下氣,應當是那種一遭挫折便委屈落淚癱倒身子的人兒才是。


  沒想到江曼殊卻凜凜站在窗前,半點都沒有委曲求全的意味。


  不過……江曼殊真不知曉?

  像是瞧出沈安雁的疑惑,江曼殊主動道:“我何必誆騙沈三姑娘?縱使我誆騙,沈二老爺也應該能查得出來我所言真假。”


  沈安雁低頭撫膝上的褶皺,將音調拉得沉沉,“那江二姑娘,你何故在我說林淮生時這般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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