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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賓客雲集驚滿座

  到了翌日,粗使的媽子一邊小聲嗬斥手腳不甚伶俐的小丫鬟,一邊拿著掃帚將殘花落葉掃進麻袋。


  伴著這樣的繁雜聲,天熹微亮了。


  沈安雁方從床上起身,紅淺便端著銅盆走進,她穿著一身粉色衣裳,鬂上貼了花黃,顯得朝氣蓬勃許多。


  沈安雁趿著鞋打了個哈欠,“你今個兒穿得倒是精神。”


  紅淺將銅盆放在臉盆架子上,略俏皮地笑道:“今個兒雖說是老太太的壽辰,可到底是姐兒您頭一次置辦這麽大的宴席,奴婢可不得穿好點給姐兒您撐點臉麵。”


  紅淺說這話時,輕玲端了漱口的茶至跟前。


  沈安雁小咕噥了一陣兒,待吐盡了水,方才頷首,“你年紀小,穿這樣的顏色正合適。”


  卞娘聽罷隻覺好笑,拿著巾櫛遞上去,“紅淺這丫頭同姐兒您歲數差不了多少,怎從姐兒您口中說出來,這紅淺倒像還是個稚童?”


  沈安雁呐呐不言,幸而一旁的輕玲拿著一件湘妃色菱花紋的窄袖上裳過來,如此倒打了岔,眾人也就陸陸續續做起了自己的事。


  沈安雁籲了一口氣,對著鏡子貼雲母花鈿,抿鬢角時又換了一套清麗素雅的百褶裙。


  看著既不過分樸素,亦不過於富麗。


  總歸現下還正值父親守孝之中,穿著不得過於花哨才是。


  等到梳妝完畢,沈安雁這才領著卞娘等人去了後廚,察看了一圈,又忙不迭地去了前門,引著一眾人等往裏而入。


  大家見沈安雁從容有度,半點不似才接手當家那般局促模樣,隻好言稱道。


  沈安雁耳聽著當一貫的恭維,麵上笑一笑,左耳朵進右耳朵便出了。


  反是老太太被眾人捧在正中央,笑得見牙不見眼,那一身寬鑲寬滾的坦領雲袖,袖邊嵌著繁縟紋路,隨著老太太的捧腹在昱日下閃著細碎金光。


  沈安雁笑著走過去。


  坐在老太太一旁有個穿著綠裳,耳著明月璫的少女眼尖著看到了她,明媚地笑著打招呼,“三姑娘,正巧說到你,你就來了。”


  沈安雁一向在京城貴女的圈子裏打交道,卻獨獨對這個金釵左右年歲的少女沒有印象。


  那少女也不惱沈安雁不識,隻一雙手環著身旁帶著紅瑪瑙抹額的老太太,嬌嗔一聲,“祖母,您瞅瞅,平素叫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下好了吧,倒叫旁人都不知有我這麽一號人了。”


  被少女叫做的‘祖母’臉上漫起寵溺,捏了捏少女鼻子,“就你歪道理多,說得我半分不是人,以後嫁了人隻願你那夫君受得了你這潑辣的性子!”


  方老太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握著沈安雁的手介紹道:“這是孫侍郎的母親,你叫她王老太太便是了,而這個是王老太太的孫女,姓孫名明珠。”


  末了悄悄加了一句,“王老太太孫女身子不好,一貫拘在家中。”


  沈安雁恍然,怪不得沒見過這孫明珠,便打趣道:“明珠妹妹這可煞費王老太太的一番苦心了,王老太太可是瞧你長得玉琢似的怕旁人搶走,這才將你拘在家中。”


  孫明珠被沈安雁說得一雙未長開的眼睛流露著羞意。


  沈安雁見狀,嘴角略淡淡,隻歎這般年紀慣是無憂無慮,令人羨慕得緊。


  沈祁淵進來時,正見到沈安雁這似笑非笑的模樣,隻覺得著僵著臉拈笑的樣子略略熟悉,細想一陣兒,才發現,近來的沈安雁便是這樣應付自己的。


  一股辛酸從鼻腔湧了上來,沈祁淵艱難地咽下喉嚨裏的苦澀,才邁步往裏走。


  披著將軍的名號,又身負外戚婚約,眾人不得不紛紛斂了聲注目沈祁淵。


  沈祁淵卻聞所未聞,隻一雙目盯著麵前的沈安雁,怔楞地走去,在一步之遙時,方停駐下來。


  這樣的距離夠了,正如他們之間的緣分,掙紮許久,糾纏許久,也無法跨越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天塹。


  沈祁淵怏怏地半垂目,再抬眼時全無任何情慟,“祝母親萬壽無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老太太‘誒’了一聲,堆滿起笑說:“你近來忙壞了罷,今個兒算是歇息歇息,坐我身邊聽戲罷。”


  沈祁淵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擲開衣衽獨坐在旁。


  沈祁淵生得本來就俊,又因一向征戰沙場,是以氣質較京城男子更顯凜凜威風,獨獨端坐於烏泱泱人頭裏,也是一眼便能瞧見的所在。


  不過眾人視線落在沈祁淵身上,倒是別有另有一番八卦心思。


  眾人皆聽聞這沈侯府三姑娘與沈祁淵的風流之事,現下又看著兩人各自不搭理,不由所想近幾日謠諑,隻料是這兩人抵擋不住浩蕩皇恩,終究是情斷了。


  如此想入紛紛,視線也如蚊蟲一般穿梭在兩人之間。


  沈安雁被看得心煩,隻覺得這壽康亭被她妝成了花團錦簇的戲台子,而她則是台上唱戲的戲子,梳妝打扮周整,便暴露在這些陌生的麵孔前,展示著演練了千百遍的戲文。


  如此想過,沈安雁更覺周身不自在,隻好早早拿出了壽禮給老太太。


  眾人看戲的目光才稍稍被打斷,投向了那濃烈而堂皇的繡品,各色的眸子迸發出一致的驚駭。


  孫明珠離得近,看得最是清晰,望著那花樹嘖嘖道:“沈三姑娘,這是什麽針法,怎繡得像是畫兒一般,完全看不出針腳和線。”


  沈安雁抿嘴一笑,正要回答,卻瞥見一旁沈祁淵灼灼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回過神才道:“這是散套針,樹幹是用亂針繡的,而這些枝枝葉葉則是用施針、打點.……”


  孫明珠連連點頭,“這個教習我的沔繡娘說過,不過我覺得太難,耐不下這個性子學,你倒是厲害,竟然會這麽繁瑣的針腳。”


  這番話說得方老太太甚感妥帖,連連頷首,直讓王嬤嬤鑲個鏡框框在房裏。


  一直未出聲的沈安吢倒是嬌俏地笑了一聲,“幾月不見,三妹妹繡藝精進了不少,叫教習我們繡藝的蘇娘子得見倒是會欣慰不少。“


  這話聽著隻覺得不對,細細嚼了幾遍方覺出蹊蹺,隻暗自腹誹,別說這繡藝需要多年累月的沉澱方能做出如此巧奪天工的繡品。


  便是這幾月沈侯府曆經的波折,大家有目共睹,若說這三姑娘在暗中沒出一分心力,眾人是不信,隻這樣一心二用的人如何能在短短幾月時日將繡藝提升得如此精湛的?


  這般想下來,唯有作假方能解釋得過去。


  而正當眾人以為沈安吢還要喋喋不休說著此事下去,一旁默默無言的顧氏卻是晃悠悠的起身,朝著老太太一拜。


  “老太太,妾身這些時日閉門家中思過,終是領悟了自身罪過,如今唯有送上這一副自己繡的額帕聊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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