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朝辭歡顏暮冷語
“你怎出來了?”
沈祁淵麵上情緒淡了下來,嘴角緊抿著看她,突然問。
幹澀粗糲的嗓音令沈安雁怔忪在原地。
見她這副樣子,沈祁淵心中不由惱火,眸子也霎然冷冽了下來。
她難道不知道林淮生還潛逃於外,時時刻刻都亟等著她勢孤落罟?
她便這般不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不將自己的生死當一回事嗎?
沈安雁感受到他的情緒,心裏卻酸脹得厲害。
他如今又有什麽理由管她?
沈安雁倔強地支起脖頸,用那張幹淨素雅的臉麵對他。
“叔父成日忙於政事,自然貴人多忘事,忘了我如今執掌了沈侯府的所有商鋪,少不得要出門置辦巡察的。”
她說得那般信誓旦旦,他聽著卻氣得要發笑。
他為她拚盡了全力,隻為築起高牆庇護她。
她卻瞞著他,偷偷地將高牆拆個洞私自潛逃。
他覺得累,停下來心卻要一寸一寸土崩瓦解似的死。
這樣的感覺猶如淩遲,可隻有他一人感受。
她體會不到。
她隻會雲淡風輕地看著他和旁的女子言笑晏晏。
看著他一點一點的遠離她。
她一點也不在意他。
就像容止說的,棄軍保帥。
他不過是她鞍前馬後,拚死累活的軍。
他連沈侯府這般的死物都比不過。
沈祁淵覺得胸口要炸裂一般,麵紅耳赤地斥責起來,“如今這個時候豈是你能說出來便出來的?你忘記我如何跟你囑咐的了?”
他的語氣急促得厲害,將一旁的貴霜也怔住了。
在貴霜的眼裏,他一向是冷靜的,自持的,何曾有過這般氣急敗壞。
果然,隻有沈安雁才能牽動她的情緒嗎?
貴霜心中冷然,嘴角再也扯不出什麽開懷的笑,看著一旁充楞的東家,心中一陣兒地煩躁,厲聲後道:“便隻有這些東西?再沒有什麽其他的了?”
被驀然點名的東家肩頭一聳,忙不迭地在呈上幾個托盤,指著掐絲琺琅錦盒道:“這是本店時下最興的香料,但凡熏染一次,便能保幾日香氣不消。”
貴霜平素厲兵秣馬,若是問點計謀戰策倒還能口若懸河,至於這些,她哪裏懂得。
她轉過頭,想問沈祁淵。
卻見他一雙眼睛像是嵌再沈安雁身上般,半分都不願挪動。
而沈安雁清水似的臉蛋上,正用一雙秋眸盯著她的人兒,慢眼回嬌似的。
貴霜眼見著,氣得要失控,恨不得將沈安雁那雙眼摳下來,狠狠擲在地上踩個千百遍,然後指著他們二人怒罵,是否知曉廉恥!
可貴霜沒有,她隻是將那錦盒捏得要粉碎似的,然後倏爾一笑,道:“祁淵,你看看這個如何?你愛聞嗎?”
沈祁淵盯了幾瞬,方才撤回視線望了貴霜手上物什一眼,‘恩’了一聲,便又望向沈安雁。
貴霜隻覺得握著那錦盒的手都淋漓著汗,冷冷的,似她現在心頭的溫度。
他便這般在意沈安雁嗎?
縱使沈安雁對他這般冷眼冷眼,他都無所謂?
縱使如今這樣的境地,也這樣不管不顧的嗎?
貴霜落寞頃刻,怒火便直竄腦海,順著沈祁淵的目光遷至沈安雁身上。
沈安雁自然察覺到貴霜的眼神,隻以為她是認為自己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信不得罷了。
沈安雁在這兩人差不多的視線注視下,累得崩潰。
她早做好了打算遠離,她也這般做著,隻是他們非要湊上來,在她眼前晃。
難道非要她淨身出戶,去邊陲之地方能罷休?
沈安雁背過身扶額,長長歎了一口氣,才回身道:“叔父與殿下既然還有事要忙,雁兒便不打擾了。”
她要走?
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要走哪裏去?
等著林淮生抓她嗎?
“不許!”沈祁淵怒吼一聲。
四周靜了下來,眾多的視線終於有了理由明目張膽地望過來。
沈安雁被盯著頭皮發麻,無所適從,羞惱如紅雲暈在她的臉上,“為何不許?叔父你管殿下何去何從不就行了?何必管我?”
語氣裏夾著酸,是個人都聽出來了,唯獨沈祁淵沉浸在自己的憤恨裏,沒有察覺,隻蹙著眉質問:“不管你?我不管你,何人管你?沈侯爺嗎?”
他大抵是氣極了,口不擇言,隻撿最刺心的說。
等他回過神了,隻能看著沈安雁那張灰白的麵孔。
沈祁淵心疼地要死,向她走進,“我……”
沈安雁後退一步,用那雙蘸滿疼痛的眼看著沈祁淵,看著這個一直把自己捧在手心,含在嘴裏怕化的男人。
原來。
人心與人心就是這麽極端的存在。
不能貼近。
就隻能天塹相隔。
從前他能將自己視若珍寶,如今便能這般厲言相向。
可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令他囹圄,將所有的問題、重擔紛紛壓在他的身上,自己卻偷樂。
她必須替他想著那一紙婚約,兩國之交,還得替他想著那相救林淮生背後之人是要如何操縱著這一切。
這個國家看著表麵升平,實則內地暗流湧動,又因當今聖上乃是前朝臣子謀篡所得,是以對臣子離經叛道一事更是抓得緊緊的。
而沈祁淵卻為了她三番五次頂撞聖上,表麵看著聖上仿佛不當一回事,仍然將他調用回來。
看著好似沈祁淵備受寵愛,如日中天。
可沈安雁明白。
如今前朝所傳沈祁淵使蠱暗惑聖心一說早已物議沸然。
沈祁淵早是如熱鍋上的螞蟻,在上將這個位子如坐針氈。
不然他豈會屈服貴霜,屈服這婚約。
她都明白,也理解。
所以她不求什麽,隻默默的退出,看著他安好便是了。
可他卻好,總是要揪著這些事管著她,拿著叔父的身份嗬斥著她。
沈安雁心酸至極,到了頭,便成了無力的絕望。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吐出彌漫在周身的苦楚。
等到她吐盡,她望向沈祁淵的目光也疏離生冷了起來,“若是父親在天之靈知曉叔父為我這般操碎了心,恐怕父親也會不忍的。”
沈安雁說著,慢慢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