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常年居高忘本位
顧氏用的力道不小,幾乎是當下輕玲的臉就眼見腫起,甚至能清晰看見巴掌印。
沈安雁臉色一沉,看著顧氏的眼神都添了幾分冷意:“姨娘好大的威風。”
顧氏悠悠然甩了甩手,“三姑娘不會管教下人,妾身替三姑娘管教一下而已。”
她拿沈安雁沒辦法,還不能拿這麽個小蹄子出個氣麽?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顧姨娘?”沈安雁冷嗤出聲,望著顧氏的眼神已不再溫馴,“輕玲到底是我院裏的人,顧姨娘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管教,是在對我不滿?”
顧氏臉上笑意如水般一層層泛起來,“瞧瞧三姑娘這話說的,三姑娘如今手裏可是拿捏著沈家的家權,妾身哪敢對三姑娘不滿?”
顧氏語氣一頓,眼神如刀剮向輕玲,“妾身隻是看三姑娘待人親和過頭,怕三姑娘哪天被這些不長眼的給拿了雞毛當令箭,毀了名聲罷了。”
語氣溫溫和和的,看起來好似顧氏是為沈安雁好的樣子,但細細琢磨她的話……卻像是在說沈安雁手持大權,濫與親近之人。
沈安雁眯了眯眼睛,婉和的嘴角勾出嘲諷的笑意:“姨娘談及此事,我竟然都忘了……聽底下那些人說,睿哥兒要銀錢的時候其實沒有幾次是和顧姨娘正麵說過的?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拿著雞毛當令箭呢?”
顧氏沒想到沈安雁會直接拿沈方睿的事情堵自己,偏生她還被堵得沒了話。
顧氏一番在喉嚨裏囫圇了幾下,終是咽了下去,轉頭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您看這事……”
老太太手指搭在扶手上,冷凝著,一如她的麵孔和語氣。
“這事怎麽了?你都敢當著我的麵打人了,還不許三姑娘護著點自己手底下的小丫頭?”
老太太並不偏幫誰。
隻是今日這事,是顧氏有錯在先。
若是她認錯還好,畢竟和沈毅共枕數年,又是三個兒女的母親,老太太到底不會讓她有多難堪。
偏生她要生事,還妄想將罪責推到沈安雁身上,言裏話外地還要挾自己將近七旬的老太。
這些不談,便是沈安雁沈家嫡女的身份,憑何給她一介姨娘攬罪?
更何況這段時日,老太太也看見了沈安雁身上做主母的潛質。
如今沈家正是缺人之際,這當下要把沈安雁嫁到哪家,老太太也是要輾轉思慮的。
老太太坐在繡墩上默然出神。
沈安雁卻看著顧氏這副模樣,可笑不已。
顧氏難道還不明白嗎?
如今的她大勢已去,再怎麽辯解,也不過是砧板上的魚,垂死掙紮罷了,竟還妄想拉扯自己下水?
沈安雁不經意掃了輕玲那張臉,眉目間展露出冷漠疏離。
“也不談些旁的,沈家沒有主母,睿哥兒隻能承歡姨娘膝下,如今長至這般紈絝,顧姨娘功不可沒,顧姨娘是因此來的信心覺得可以替我教導丫頭?”
“你……你滿口胡言!”
顧氏一時語塞,不過一霎時間,她望向老太太,眼睛凝結成堆,滾滾如注。
“老太太,三姑娘這般話真是太煞心!我雖名義上管教睿哥兒,但如三姑娘方才所言,我不過是姨娘,睿哥兒則是沈家唯一男丁,日後還要繼承沈家,我如何管得了睿哥兒?也不敢多管。”
顧氏尖哨著嗓子,仿佛在用聲音力搏一絲旁人的信任。
可沈安雁卻覺得這不過是顧氏顧左右而言他,也不過是想打馬虎眼混過去罷了。
而她能看出,老太太沉浮世事多年,豈能看不出?
果然,老太太背倚在烏木的椅子上,仿佛抵擋不住困意地嗬欠一下,然而她的眼裏沒有絲毫困倦。
隻見老太太敲了敲三角椅的椅背,睨了一眼顧氏:“……先不說管教丫頭的事情,三姑娘怎麽對底下人,想來三姑娘有自己的一套法子,隻是這個虧空的事情怎麽算?”
顧氏心裏一沉,隻覺得眼前倏然蓋下如墨的布,一如她所見的人生,漆黑一片。
顧氏什麽都看不見,也什麽都聽不見了,顫微微地,跪著爬向老太太,活像是被誰欺負了一樣:“老太太,妾身真是拿不出那麽多的銀錢。”
其實顧氏也不是拿不出來,她的那筆嫁妝剛好能夠填補所有的空缺。
隻是……顧氏不可能會去動那筆嫁妝,畢竟那是以後給她的兒女傍身用的東西。
她可不能斷了她兒女的後路。
老太太蹙眉著掙開顧氏的手,在幽幽的歎息聲中搖首。
“既然是你惹出來的事情,你就自己想辦法解決,沈家這邊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不然的話我就直接做主把你發賣出去。”
語氣堅決,不容置喙。
老太太已經懶得看顧氏唱大戲,故而這句話畢,徑直起身便借著自己要休息的由頭把幾人轟了出去。
顧氏大權旁落,今朝又負如此巨債,委屈與恨意一並朝沈安雁迸發,“……三姑娘當真心腸這麽狠的嗎?”
顧氏的目光像是淬了毒般,可沈安雁並不懼怕,直視她道:“我心腸狠?”
沈安雁想起從前,那麽多的時候,她孤立無援,顧氏不也隔岸觀火,落井下石,至今她都還記得顧氏那言笑晏晏,虛作好人的模樣。
不由得,沈安雁逼近她,“那姨娘我問你,二姐姐吃我月錢時,大爺言辭奚落我時,下人輕賤我時,你何嚐心軟憐憫過我?如今,你同我談心腸狠毒,怕是不及你所出三位一丁半點!”
“你……”顧氏未料沈安雁突然的詰責,連淚都忘了流。
沈安雁望著顧氏眼角幹涸的淚痕,想起方才顧氏在老太太麵前展現出的軟弱,一陣好笑,“姨娘既然這麽心疼錢,當初睿哥兒那麽要的時候就該叮囑下人不該給。”
沈安雁說完話,提著裙子款款下階,想起什麽,回頭朝顧氏一笑,“如今時辰不早了,姨娘還是快些想想從何處置辦些閑錢出來罷,畢竟,一個月,彈指就過了。”
顧氏聽之怒火如熾,伸手又想一巴掌扇過來,卻沒想被沈祁淵一手抓住。
沈祁淵看著顧氏,冷冷一笑,“今時不同往日,顧姨娘望自珍重。”
顧氏氣得臉色鐵青,可是她一介弱女流如何能敵沈祁淵抗山之力,隻能懨懨收手,瞪了一眼沈安雁,便不甘離去。
等到顧氏一行人漸隱在影壁,沈安雁這才看向沈祁淵,滿目情緒,“叔父,您大可不必如此,您這雙手是操馬秣兵的,不至於為顧姨娘出手。”
沈祁淵的確不必為,可他不願再見沈安雁再受此等委屈。
上次便是他來得晚,令她在大哥靈前受了沈安霓侮辱,今時他於身側,怎麽也不能坐視不管。
但他沒必要同沈安雁說這些,隻幽幽道:“難不成叫我看著顧氏與你一個耳刮子?”
沈安雁一時語凝。
沈祁淵見此也不再多言,隻道:“今日你累了,快先回去歇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