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敲山震虎正綱紀
沈安雁這樣想著,反而振奮起來,隻是這振奮之中又透露著一種偏執執拗。別人家的姑娘便是善於經營的,也不會把這事兒成日的放在心上,隻不過是茶餘飯後,賞花歸來,女紅乏倦的日子裏的一種調劑罷了。
說來這無論是經商也好,做官也罷,都是男兒的事情,姑娘家待字閨中,這樣子的晝夜不分的看賬目,調銀錢,也實在是少見至極。
若是讓那些名門正派的閨秀見了,多半是要說沈安雁她遭了邪魔了,誤入了歧途,本末倒置,忘記了做一個貴女最重要的是貴,而不是忙。
閨秀身上的悠閑懶散之氣,才是京中平常人家的姑娘沒有的,也是讓人趨之若鶩的。
然而沈安雁卻並不這樣想,當然也好在並沒有人管著她,又沈祁淵在,她在沈府的自由度終於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沈祁淵雖然沒有明著說要支持她,但是也從來沒有阻礙過她行事,反而大開便利之門。
沈安雁出門出的頻繁,她心中好像灼燒著一團火,讓她無法寧靜下來再去做那些繡花賞景的閑事。不是說這些事情有什麽不好,而是這些事情都太好了,以至於沈安雁覺得自己在那裏空自悠閑著,會升騰起來一種罪惡感。
那是一種父親仇恨未報,她怎麽能在閣中無憂無慮的做這些閑事的罪惡感。
那種罪惡感像是一把鞭子一樣狠狠抽打著她,讓她坐立難安,必須要忙碌起來,去做一些自以為有意義的事情才能夠緩解。
沈安雁乘著馬車走在冰封的京都之上,奔走著去查看她在京中鋪子的真實境況。賬本上反映的東西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麵麵俱到,她總要實地考察過了,才能知道這家店鋪的真實情況,然後對症下藥。
她先前經手的幾家鋪子都是父親的派下來的得力的能信的人在做著,故而人好相處,事情交接也便利,賬管得好,事務做的也順心。
因著那些人尊敬沈家嫡出的小姐,故而沈安雁的話也算是令行禁止。
然而現在看的這些鋪子就不一樣了。
他們瞧著沈侯爺去世了,鋪子的主人沈三姑娘又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女娃娃,瞧著臉上的奶膘還沒褪去的樣子,也不像是個雷厲風行的,便對沈安雁的敬重有限。
沈安雁在來之前就已經料到這樣的局麵了。那些亂糟糟的賬本,但凡是對主家有一絲敬畏,也不會任由賬目亂成這副模樣就交上來。
然而真的等到了自己那幾家亂糟糟的成衣鋪,茶葉鋪子,和酒樓飯館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皺起來的眉頭。
這成衣鋪的主事是個老人了,當時在沈家便跟著沈安雁父親做了許久,後來年紀大了,做事情到底不如年輕人牢靠。然而沈侯爺看在這積年的情分上,並不忍心讓這人便真的就失了銀錢來源。
沈侯爺慈悲,讓這位陳媽媽來這邊的成衣鋪子裏頭當個主事的,原也並沒有指望她做什麽。畢竟這鋪子裏頭本來也已經有了何時的經營的人,不過是讓她過去養老的。
然而誰承想這陳媽媽在沈府裏頭仗著跟著侯爺身後得臉,出了沈府便更是耀武揚威。這鋪子原本沒她還能正常運轉,多少能夠賺些銀錢來。
可碰上了陳媽媽這個凶惡的,便把從前的賬房先生給擠兌跑了,然而她把人趕跑了不過是逞一時之氣,很快便發現自己根本也不是做這塊的料子。
幹脆大大方方的開始挖這成衣鋪子的油水,儼然已經把自己當做了鋪子主人,更是把沈家當成了搖錢樹。反正自己引月例銀子照常領,每日還能從鋪子裏頭隨意支取,也無人看管。
久而久之,便愈發猖狂,穿金戴銀的,自覺自己好不瀟灑。
然而就在這時候沈安雁來了,她來就是杜絕這種事。
沈安雁也不跟陳媽媽廢話,她顧及著陳媽媽是沈府老人了,還想給她幾分薄麵。起初並不欲追究她從前在賬上支了那麽多沒頭沒尾的銀錢的事兒。
然而誰承想沈安雁想給這陳媽媽留一點體麵,她自己卻非要撕破臉。
沈安雁琢磨著是這陳姑姑覺得她是個好欺負的,想著隻要自己拿出來那潑婦一般的架勢,便能把她給嚇退回去。
可惜沈安雁不吃這一套,她在來之前就已經把這個陳姑姑的底細都已經調查清楚了。
沈安雁看著撒潑的陳姑姑,差了兩個小廝把她給按住,讓她閉嘴,隨後在陳姑姑恐懼的眼神和寂靜無聲的環境中淡淡說:“陳姑姑不要拿我忘恩負義,不念舊情說事情。”
她的眼神冷了下來:“這些年陳姑姑在這個鋪子裏頭貪了多少,我都是清楚了,那康樂坊裏的院子,前幾日去珍饈樓裏買的酒,我都看在眼裏的。”
這是她在這家鋪子裏頭處置的第一個人,隻有把這個威給立下來,以後其他人才能聽從她的指示。
“陳姑姑貪得無厭,背叛舊主信任在前,頤指氣使,蔑視新主威嚴在後,於情於理,我都沒辦法再容你了。”
陳姑姑聽到這句話終於是驚恐起來,她能接受處罰,卻不能接受丟棄。她已經這個年紀了,離開了沈家,又能做什麽謀生呢?
“從前財物我便不叫你奉還了,你自己留著,也能度過這個寒冬了。來年開春再謀生計,未嚐不可。我已經不算趕緊殺絕了,你若是自己明白,便就自己走吧。”
沈安雁溫和的麵容說出這些話,語氣仿佛就像是在哄人睡覺一樣。麵對陳媽媽的哭喊聲,梅疏並沒與覺得可憐,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甚至還細心幫她想了過冬的事情。
她擺了擺手讓小廝把陳媽媽給拖出去,以後便也不能再為沈家做活了。
這樣一敲山震虎,她那平靜而溫和的目光再挪到眾人的頭頂的時候,便獲得了更多的重視。
他們終於明白,這個主家並不比侯爺的要求更低,相反手段可能更加的徹底和不留情麵。畢竟她和他們也實在是沒有什麽情麵可講的。
這樣一想,該如何做,大家便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