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辭官歸去非壞事
沈安雁看著滿麵愁容的輕玲,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
可是下定決心是一回事,而真正能夠行動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她如今身體未能好全,背部還是劇痛著的,而受了驚嚇的精神也實在不濟,喝了輕玲送來的湯藥之後,隻感覺昏昏沉沉,倦意升騰起來,讓她隻想要合上眼去好好休息休息。
輕玲也看出來自家姐兒飲了藥後困倦了,此時正是應當好好休憩的時候,而自己也被拉著說了這許多話,便很識時務地連忙按下三姑娘讓她切勿多思多慮。
沈安雁原想著還要在聽輕玲說說現下局勢,可是藥效上來了,她一沾著枕頭就睡過去,自然也無法再提。
沈安雁雖然無法處置眼下這團爛攤子,隻能躺在床上養傷,但是沈祁淵卻不能閑著。
他在沈安雁這處等了這許久就已經是耽擱許多事情了,如今沈安雁已經醒來,他少不得要把這一番番事情都忙起來,因而也是腳不沾地,先回了趟渥寧閣。
他眼瞧著容止已經快急的團團轉了,才低聲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容止這邊著急上火,可沈祁淵看上去還是老神在在的,那種奇異的毫無來源的冷靜讓容止也定了定神,沉聲道:”陛下今日休朝,故而今日這件事不至於在大殿之上直接點名斥責將軍。但是現下這境況,已經是遍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將軍您衝冠一怒為紅顏,帶兵搜剿祥瑞巷了。”
容止歎了一口氣方才繼續說道:“陛下雖然現在還未召你進宮,但是自宮門開後,陛下已經召了許多人進殿了。如今怕隻是暴風雨前的安寧罷了,等到陛下真的召將近進去,那可就是疾風驟雨了。你現下到底有沒有想好什麽說法?”
沈祁淵點了點頭,幾乎是有點坦然:“想到了,到時與陛下直言。我不欲娶貴霜,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出宮牆,遣兵將,也要保護沈家三姑娘。如今自知罪孽深重,隻求陛下看在往日情分,能讓我掛冠而去,不要傷及無辜。”
容止愣了愣,不可思議地看著沈祁淵的眼睛,盯了好半晌發現裏麵並沒有什麽玩笑的意思在,方才怔怔問道:“將軍你真的要這樣?”
沈祁淵點點頭,沒有太多的眷戀和遺憾:“陛下忌憚京中調兵,不過是因為我兵權在握,恐有不臣之心。我辭退歸隱,交出兵權,陛下自然放心。而貴霜殿下和親,自然要選身份相當之人,我一旦失了官職,更不配與大月氏的公主和親。這推拒的由頭也齊全了。沒有什麽不好的,我已經滿足。”
容止歎了口氣,心中疑慮,從前也沒發現自家將軍是個對權勢這麽淡漠的人啊。
興許就是沒有碰上自己真正珍惜的人吧,一旦遇到了,就知道自己真正追逐的東西是什麽了。
沈祁淵拍了拍容止的肩膀,淡淡道:“走嗎?一起去找陛下陳情。”
容止點了點頭,確實主動去尋陛下解釋,要遠比陛下找上門來宣召看上去要真心實意多了。
沈祁淵和容止一道進了宮中,這幾次見陛下都是有貴霜在旁,隻讓人覺得並不自在,這次能夠獨自覲見陛下,沈祁淵終於有了一種一切都在重新恢複正常的感覺。
陛下沒有晾著他,讓他在門外嚐嚐飽受冷落的滋味,他倒是覺得還很感激。等到進了那恢弘的勤政殿後,才發覺陛下的神色陰沉,遠超他的想象。
沈祁淵心中略有些猶疑,但是麵上卻依舊沉穩冷靜,行過禮之後再看那高高的龍椅上頭端坐著的人,隻覺得那蒼老的帝王神色一旦陰鬱下來,便大大減了往日的年輕風采,像是一下子滄桑了許多,看向沈祁淵的眼神中也顯得分外的冷漠。
那是帝王的眼神,看似看到了你,卻又其實眼中空無一物。
沈祁淵請罪之後稟明去意,言說隻欲求娶沈安雁,至於貴霜公主,他辭官之後隻是平民百姓,並不能配上公主之尊。
皇帝從前看他的眼神像是並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闖宮門,私遣兵,就像容止一樣,皇帝並不覺得,沈祁淵是那樣衝動的人。而聽完沈祁淵這請罪的一番話之後,他的神色卻更加深不可測了,皇帝顯然是想不到沈祁淵會有這樣的謀算。
對於一個男兒來說,建功立業,保家衛國,封侯拜相,不是最頂級的追求嗎?為什麽到了沈祁淵這裏,就可以這樣輕易的放棄,麵上毫無遺憾,心中也毫無留戀。
皇帝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問沈祁淵:“為了一個沈安雁,值得嗎?”
沈祁淵笑了笑,頗有一種爽朗之氣:“有什麽不值得。在今日之前,我蒙受陛下信任,建過功勳,深入不毛,立過基業,保過家,衛過國,雖未封侯拜相,但也已經蒙恩為將。所追求過的,已經得到,與其空守著眼睜睜看著別人將他們毀去奪走,不如我自己把他們從手中揚去。”
皇帝點了點頭,頗有些欣賞的意味了。古今多少人,一味求取心切,卻不知放手,最後招致禍患,至於毀滅。沈祁淵倒是個難得通透明白的人。
他其實也明白,沈祁淵並不是真的有二心。皇帝耳目眾多,對於昨晚的事情,其實早已經有了自己心中的計較。沈祁淵這件事雖然做的莽撞,但也算是維護心中所愛,有那麽點真心,有時候雖然容易被人所害,但是也勝在有了一點人氣。
如今這般說法,一來也與他從前堅持拒絕貴霜和親一事相呼應,二來也確實可以證明沈祁淵是真的在意這個沈安雁,從前理由,並未虛言。三來,其實辭官一事,倒也無妨,隻要風頭一過,需要用到他的時候自然還能夠再起複。
既是自己辭官,倒也顯得更有風骨,一來二去,倒也不算是什麽壞事。
皇帝覺得這沈祁淵很有些聰明人的意思了,然而看向沈祁淵的時候,又覺得他可能並未想那麽多,單純是情緒使然。
皇帝不欲再揣摩沈祁淵的意思,總歸既然想掛官歸去,便也遂了他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