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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江湖與主角

  趙樞想錯了。


  哦不,趙樞想對了。


  也不是……他想錯了,卻無意間說對了。


  劇情解讀npc朱孝章向他解讀劇情,


  “這可不是官員眷屬,你說對了,還就是些江湖人。”


  “幫派?他們怎麽進內城這麽高調?”


  “此事說來話長,你應該知道京城百萬人,能叫上名字的鏢局有二十多家吧?”


  “小鏢號數不過來,夠格在官府備案的有二十七家,最小的西城劉家鏢局三十來個人,最大的是宣化門附近的虎什麽什麽的,一百多號人吧。”


  “虎行鏢局。”


  “好像是這個名字,一聽就是個配角。”


  “那你還應該知道,這二十來家鏢局中有十幾家同氣連枝,還有個共同的盟主。”


  “隱隱約約有聽說,江湖人過家家罷了,我記得好像是七八年前吧,當時這些鏢局正處於鼎盛時期,京城走鏢的足有兩千多人,聯手成立了一個大的幫派,他們所謂的鏢行盟主很膨脹,吃了熊心豹子膽在大相國寺外耍流氓對一女子言語極其猥瑣,結果踢上鋼板了,那女子是某個官員的眷屬。後來好像就被抓了吧……”


  時間太久,當時趙樞還沒出宮,也是聽人轉述的故事,現在已經記不清細節了。


  “嗯,有這麽回事,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家裏的生意就跟他們有合作,那家夥調戲的是時任左相何公的侄孫女,何家小娘子隨父進京探親去大相國寺遊玩,遇上那個盟主。何小娘子被調戲後也夠潑辣,一巴掌把那家夥抽到地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覺得煞了麵子,竟然找了幾十個兄弟把何小娘子一行人圍起來。嘖嘖嘖,內城搞這麽大動靜,還是對左相家眷,可想而知是什麽下場了。”


  “好像是直接砍了吧?”


  “可不,去抓人的捕快是他的結拜兄弟,他還跟人套近乎來著,那傻捕快又不傻,當場就打斷他一條腿,這可不是調戲女子那麽簡單,內城幾十人動刀兵,這是什麽性質?開封府、刑部、大理寺速戰速決五天時間就砍了十幾顆腦袋,自此那什麽鏢局聯盟土崩瓦解,再也沒人敢自稱什麽盟主了。”


  “嘿嘿,都是低級的武俠小說看多了,真以為自己是江湖大俠可以以武亂禁。”


  “武俠小說怎麽分高級低級?”


  “孝章兄,在武俠小說中談論廟堂的,都是低級。”


  “武俠,廟堂,這二者八竿子打不著啊?”


  “可不嘛,武俠是成年人的童話,是大人過家家,是經不起推敲的,為什麽一個大俠不用賺錢不用保養兵器不用擔心捕快?不要問,因為這是武俠小說,不需要合理。而廟堂卻又偏偏是最為嚴肅的地方,是必須要合理的。那麽這就有一個問題……”


  “二者是完全相反的。”


  “不錯,孝章兄你習武嗎?”


  “偶爾遛遛馬,比你是差遠了。”


  “那你可知道有種東西叫‘童子功’?”


  “聽說過,騙人的,就你剛才說的西城劉家鏢局,他們五年前有個大把頭,自稱三十年童子功刀槍不入,後來在青樓嫖宿跟人爭風吃醋被砍死了。”


  “好樣的,以前我為了逃避成親,跟娘娘謊稱說自己要練童子功,她老人家跟我說過一句話,再厲害的武功秘籍也不如一副鐵甲,江湖大俠們誇海口時各個都是高手,但見到拿鐵尺麻繩的捕快還是要乖乖束手就擒。”


  “不愧是皇後娘娘,的確見識非凡。”


  “是啊,這就是現實,現實就是江湖中自吹能以一敵百的大俠見到三五個捕快就得跪下叫爹。這樣的邏輯才是符合廟堂的,但這麽寫太窩囊,就沒人看了。大家要看的都是能以一敵百甚至一劍殺幾千個的刀仙劍神,但如果真有這樣的人,還要軍隊幹什麽呢?一萬人的軍隊一年單是薪俸就要近兩百萬貫,一年花兩百萬貫養的兵就夠你砍四劍,那古往今來的所有皇帝都是傻子,花冤枉錢打水漂。孝章兄你說說,皇帝是傻子嗎?”


  “自秦皇一統六國,千餘年來昏君著實不少,但再昏庸之輩也沒聽說過不養兵去養所謂江湖高手的,從這一點上來說,沒有皇帝是傻子。皇帝不傻,那傻的就是……”


  “噓噓噓……閉嘴,不要說出來。”


  趙樞舉杯示意,二人相視一笑滿飲一杯,當然,是果汁。


  “孝章兄你看,這就是不合理,這種不合理可以用在江湖中,江湖人士比武說自己一個打一百個也可以自圓其說,卻萬萬不能用在廟堂上,不然朝中大人們就不用頭疼每天怎麽搞錢,怎麽救災治水,如何治理政事,采取怎樣的外交政策聯哪個打哪個。按照江湖中的道理,謀士們隻要逛青樓玩女人下下棋就天下大定了,朝堂上也就不用天天吵幫遼國還是幫金國,咱們倆在這擺上棋盤手談一二,萬事大吉。這麽寫確實很爽,很有看點,但經不起推敲,有點腦子的讀者都會覺得這種書很蠢,所以說這是低級武俠。”


  “是這個道理,那‘高級武俠’自然就是隻寫江湖不寫廟堂嘍?”


  “完全正確,所謂高級的武俠一定是把江湖和廟堂分開來,既然江湖與廟堂是兩套完全不同的規矩,那為了避免江湖上備受仰慕的大俠給小小捕快下跪喊爹,就永遠不要讓二者相遇,要爽就在自己的地盤偷偷爽。但有些自命不凡的窮酸書生,覺得寫單純的武俠、江湖,體現不出自己胸中的報複,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有很深的思想,而又舍不得扔掉江湖的低級爽點,不願拋開江湖老老實實打磨廟堂,非要強行將江湖和廟堂綁在一起,到頭來隻顯得滑稽。”


  “‘低級爽點’又是什麽?”


  “先別問我了,你說什麽鏢局什麽盟主什麽的,就是下邊這群?”


  “不錯,你一直在京中不知道也不奇怪,七年前那次嚴打後,京城就再也沒出現過二百人以上的幫派,但幾年過去這群江湖人士還是不死心,以京城為中心擴散到周邊府縣又成立了一個鏢局聯盟,規模更勝往昔。這次他們老老實實遠離京城鬧事,也就沒人管了,一個月前他們盟主被人砍了,這次就是周邊在聯盟中掛名的各個鏢局來爭奪盟主之位。”


  “謔謔謔,原來隻聽江湖中這個山論劍那個峰講經的,這次到真見識到了。你看看,這一個個也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天天幹這些配角的買賣。”


  朱孝章每次跟趙樞聊天都會被他拋出來的一堆新鮮詞匯砸暈,

  “什麽又是‘配角的買賣’?”


  “‘配角’就是有理想有抱負有雄心壯誌的角色,而‘配角的買賣’就是他們的理想、抱負和雄心壯誌。”


  “配角才有雄心壯誌,那主角呢?”


  “主角隻要爽,要裝逼打臉、扮豬吃老虎,尤其是要多找女人,受歡迎的主角一定要不是人。”


  “不是人,難道要是條狗?”


  “你說對了,合格的主角隻是徒有人形,本質上是一條發情的公狗,走到哪裏就把褲子脫到哪裏,最絕的是,為了睡女人一定要找出各種借口,就算胯下有十個女主角,也一定要個個都是真愛,而且無腦倒貼主角。宰相的女兒一定要看上窮酸書生,而且要為他無條件地付出一切,苦守寒窯十八年,而主角隻需要付出一根男性的象征。究其原因,因為這些書都是落魄不得誌的‘才子’寫給同樣的底層男性看的,他們連窯子都逛不起,卻天天做夢想著宰相的女兒來倒貼自己。”


  “十個女人……寫這種書的一定都是老光棍,要麽就是不能人事,真正有經驗的都知道,像我這樣還算身強體健的,兩個女人都隻能勉強應付過來,一旦有三個,那種事隻能是折磨,根本連想都不想了。”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要禁欲修道了……”


  趙樞舉起杯子,露出一個表示理解的眼神,朱孝章苦笑,二人碰杯。


  “孝章兄,要不要說說你的故事?”


  “不要,可這麽說來,那些女子還能算人嗎?”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西南的一片大陸上,生活著一群膚色漆黑的人種?”


  “不知道。”


  “他們中有些部落不穿衣服,胯下那活兒上用象牙裝飾,裝飾越華麗地位就越高。”


  “嘿嘿,所以說在那種書裏,女人確實都不算人的,她們都是豬狗不如的器件,跟那些膚色漆黑人種胯下的象牙一樣,隻能是主角男性魅力的裝飾品。”


  “孝章兄真知灼見,不愧是看破紅塵之人。”


  趙樞豎起大拇指,陰陽怪氣地“誇”了朱孝章一句。


  二人間的玩笑開多了,朱孝章也不以為意,哈哈一笑,

  “按你這麽說,這鏢局聯盟的前任盟主就是個合格的主角。”


  “此話怎講?”


  “他就活像一條發情的公狗,走到哪裏就把褲子脫到到哪裏,直到一個半月前,他走進了自己結拜兄弟的臥室……”


  “你不要舔嘴唇,剛說了自己禁欲修道,怎麽又嘴饞了?”


  “我舔嘴唇是因為嘴唇幹,你不要瞎想行不行?”


  “桌上有茶有酒有果汁你不喝,非要伸舌頭舔,還說自己不是饞,怕已經有生理反應了吧?”


  “是有一點……”


  “人之常情嘛,理解理解,然後那位武林盟主就被兄弟砍了?”


  “是鏢局盟主,不是武林盟主。”


  “這不重要,然後呢?”


  “確實被兄弟砍了,所以群龍無首下聯盟成員散了一半,剩下的半個月連製定推舉新盟主的規矩都不利索,樓下這都是周邊府縣來爭位子的。”


  “這團夥怎麽跟鬧著玩兒似的,死了盟主就這麽亂,沒個副盟主?”


  “副盟主就是他結義兄弟。”


  趙樞再次豎起拇指誇讚,


  “真講義氣,好兄弟一被子一娘子。來孝章兄,幹杯。”


  朱孝章覺得趙樞這句話和“孝章兄”的稱呼放在一起怪怪的……


  “你要是看上我的侍妾,可以送你一個……”


  “至於嗎,年紀輕輕這麽虛?”


  “哎……我年輕,可那幾個妻妾更年輕啊……”


  “那你還娶這麽多,沒有主角的腰卻有了主角的發情公狗本質。”


  “我才三個而已……”


  “扯偏了,我記得他們幫派活動一向是在外城啊,怎麽今天都擺到樊樓來了,不怕死?”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那個外地的好像很有錢,招待他的是北城一家好像是姓馮的吧?大概是給自家盟友來樊樓擺擺譜。”


  此時唱曲兒的姑娘換好衣服從屏風中走出來,

  “郡王,朱大人,二位久等了。”


  趙樞瞥了眼朱孝章,想當初意氣風發見美女就一臉豬哥相的風流才子現在真好似看破紅塵般無欲無求。


  太可惜了……


  嘿嘿。


  “小娘子,跟你打聽件事兒。”


  “郡王請講。”


  “樓下都是誰?”


  姑娘扭著細腰款款走到窗邊,趙樞趁機又瞥了眼朱孝章,湊到他耳邊,


  “你別舔嘴唇了。”


  ……


  “郡王,樓下是北城馮氏鏢局總鏢頭馮鴻卓宴請虎威鏢局大當家周元忠。”


  趙樞一臉迷惑看向朱孝章,


  “虎威鏢局……好像就是當年那個盟主的鏢局吧,不是被辦了嗎?”


  “是,在京城一蹶不振,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應天府還是有些勢力的。姑娘,這周元忠也是來爭盟主的?”


  “回朱大人,正是,而且據說已經打點好開封府的官差衙役們,今天才破例進內城招待客人。”


  “你確定他們打點好了?”


  “回郡王,聽姐妹們是這麽說的,奴家也不知道。”


  朱孝章順著趙樞的眼神看過去,

  “嘿嘿,周元忠這盟主別想當了。”


  他們的房間正好能越過樊樓圍牆看到禦街,此時正有一隊捕快前來。


  “孝章兄,打個賭吧。”


  “讀什麽?”


  “你修行就不戒賭嗎?”


  “我本就不好賭,談不上戒賭博。”


  “那你就老老實實說自己是無力應付自家妻妾唄,還吹的像修仙一樣。”


  “咳咳……”


  當著姑娘的麵,朱孝章終於有些不好意思,

  “這麽說倒也沒錯,可不好聽啊……”


  “那咱們就賭這位武林盟主的熱門選手會不會給捕快下跪吧,如何?”


  “是鏢局盟主不是武林盟主,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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