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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探趙樞(四)

  一旁笑嗬嗬的知縣臉上的肥肉也頓時僵了,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哭笑不得。


  他又不傻,兩個人的手印都對不上,唯一的解釋就是凶手另有第三人,自己這兩天不僅做了無用功,還白白浪費了搜捕凶手的第一時間。


  剛剛想好自己和趙樞的孩子上那個幼兒園……不對,是通過趙樞之口讓自己大名上達天聽的事就這麽涼了,知縣很沮喪。


  而且自己這麽大的失誤被人看在眼裏,反倒不希望趙樞能破案回京後吹捧了,不然自己被人知道的就不是辦案得力而是無能。


  趙樞不知道這個知縣心裏這麽多戲,已經甩開他上前研究手印的問題。


  “老馮,會不會是掐人的時候把脖子上的皮膚掐變形了,所以才對不上?”


  馮榆雁用手掐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

  “主公說的有道理,嗯……脖子上的痕跡應該比手的實際尺寸要大。”


  馮榆雁掐住屍體的脖子使其皮膚略微收縮,然後由仵作再次將手印覆上去。


  趙樞在旁捂住口鼻目不轉睛地盯著,一驚一乍的馮榆雁又開口,


  “不對……”


  “又怎麽了?”


  “主公,卑職才反應過來,既然實際尺寸比淤痕要小,那手印比脖子上的痕跡更小才可能有誤差,但錢厚文和陳順和的手印都比屍體上的淤痕大。”


  “什麽?”


  剛才馮榆雁隻說手印對不上,並沒具體說是偏大還是偏小。


  馮榆雁鬆開屍體的脖子,讓仵作把手印蓋上去,果然,在皮膚鬆弛的情況下紙手印完全覆蓋屍體上的痕跡,還要多出一小塊。


  “主公,會不會是人死後屍體皮膚縮小了?”


  趙樞回憶著自己在學校中解剖過的那些屍體,

  “人死後一到四小時肌肉開始僵硬,頭發樹立,也就是看起來死後頭發長長了。四到六小時皮膚開始變黑,這是因為血液開始凝結。死後六小時肌肉扔會抽搐,也就是民間所說屍變。八小時屍體徹底涼了,而且男性死屍會出現一生中最後一次堅挺。死後一天半到兩天的時間,僵屍開始變軟,軟到平時做不到的姿勢可以輕易擺出來,有些廉戀屍癖因此特意去盜取女屍奸汙。死後一到三天,身體從內部開始腐爛。三到五天,屍體開始浮腫,口鼻中的帶血泡沫也是這段時間冒出來的。死後八到十天,浮腫加劇,因為屍體內部腐爛時產生的氣體積壓在內,同時會把舌頭頂出來。”


  仵作在旁擊節稱讚,


  “大人所說絲毫不差,隻是所謂內部腐爛產生氣體又是何意?”


  “就是說人雖然死了但體內的酸和消化液還在,沒有食物這些東西就會消化屍體的器官。”


  馮榆雁恍然大悟,

  “那豈不就是自己吃自己?”


  “是這個意思,這具屍體現在死亡第三天,正處於僵硬後變軟開始腐爛的階段,看起來還沒開始浮腫,所以按理來說手印斷斷不會有縮小的道理。”


  “所以凶手並不是這二人。”


  趙樞看向知縣,


  “知縣大人,可還有其他嫌犯?”


  知縣愣在當場,不知是在頭疼這件案子、擔心自己的前程還是在思考趙樞的問題。


  趙樞以為是自己捂著嘴吐字不清,拿下手帕放大聲音,

  “唐知縣?”


  “啊?啊,鄭公子,陳呂氏此人原本是隔壁長清縣農戶出身,十幾年前經人搭線來平陰縣嫁給陳順和,因其有幾分姿色,所以雖然為人潑辣,陳順和依然對其頗為疼愛,二人育有一子……”


  “那孩子是陳順和的嗎?”


  趙樞無奈地看了馮榆雁一眼,這個家夥怎麽把大夥兒心裏的問題問出來了?

  “這個……本官也不知道……”


  “不好說……”


  仵作此時也開口,

  “知縣大人來咱們縣時間不長,小的可是在這住了幾十年了,這陳呂氏在平陰縣城這十來年被傳紅杏出牆也不是一兩次,聽說……是聽說啊,做不得真的,聽人說當年就是因為二人無子,以為是陳呂氏無法生育,陳順和還買了個小婢傳宗接代,結果那小婢也無孕,才知道是陳順和自己有問題。”


  “此事說來確非是空穴來風,二人成親十餘年,孩子卻隻有六歲,的確蹊蹺。所以是陳順和讓陳呂氏出去偷人好繼承香火?”


  趙樞撇了知縣一眼,好歹是朝廷命官,象個菜場大媽一樣打聽這些八卦成何體統?


  鄙視完知縣,趙樞也豎起耳朵聽仵作說下文,


  “這就不知道了,有人說是陳順和讓自己娘子偷人,也有人說是陳呂氏偷人受孕,陳順和怕家醜外揚便無奈忍下了。這些傳言都有鼻子有眼兒,甚至還有人炫耀說自己……”


  “打住打住,停吧,”


  趙樞聽仵作越說越離譜,想不到這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小老頭肚子裏的八卦還挺多,

  “你就說說最近一年來陳呂氏除了自家官人和錢厚文之外,還跟誰有過故事?”


  “最近一年?這就不知道了,陳呂氏平日閑在家不事生產,跟外人打交道也不多,孩子去年就送到婆家帶了,當初對外說是身體不好要調養,現在想來應該是那時候跟錢老爺勾搭上的……”


  “既然已經勾搭上一年多了,怎麽陳呂氏也沒給陳順和跟錢老爺共同生個孩子?”


  “老馮你能不能別老問這些讓人難為情的問題?”


  屋內四人一屍,聊起八卦之時已經忘記了身份尊卑,好似在酒樓喝花酒的狐朋狗友一般。


  其他二人聽到趙樞的話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在說——這有什麽奇怪的?


  隻有馮榆雁了解趙樞,知道他在某些方麵比那些士大夫更為保守,此時嘿嘿一笑不再追問。


  他不問,仵作倒是沒忽略他的問題,

  “嘿嘿,這位大人,您想啊,那錢老爺五十大幾了,比小老兒我還大上幾歲,生孩子這事兒早就是有心無力了。”


  其他三人恍然大悟,這個年代很少有老來得子,不說民間,便是帝王家的孩子大都也是四十歲之前生的。


  仵作憂鬱,錢老爺的困難豈止是他一個人的?男人啊,上了五十總有些事是不從人願的,好在自己子孫滿堂,也不尋思那事兒了。


  知縣輕歎一口氣,自己也是奔五的人了,卻隻有一子一女,還得抽空納幾房妾再努把力才是。


  馮榆雁若有所思,自己雖說年紀不小了,但還有二十五年時間,此時不急。


  趙樞無言以對,這仨貨怎麽這麽能跑題?

  “也就是說這近兩年時間陳呂氏沒有跟其他男人有過深的交往?”


  “至少小的沒聽說過。”


  趙樞腦子裏閃過什麽信息,他敏銳地一把抓住,

  “你剛才說,陳呂氏為人潑辣?”


  “是啊,大人,這婆娘酒喝得架也打得,她剛嫁來時哪有人聽說過啊?您肯定以為她在平陰縣城揚名是因為她偷漢子吧?可不是,而是她隔三岔五罵陳順和,還曾把他趕出家門睡在大街上,這誰見過啊?”


  馮榆雁笑了,

  “哈哈,我說你可真能編故事,口舌乃七出之一,更遑論把自家男人趕出門了,她不怕被休?”


  “嘿嘿,小的在三位大人麵前可不敢胡編,就是因為陳順和能忍,所以這對夫妻才在縣城成名的啊,您別看這陳呂氏現在死屍令人反胃,活著時卻有幾分姿色,要不那錢老爺怎麽能看上她呢……”


  三人又開始跑題,趙樞估計這仵作是工作太沉悶憋久了,好不容易有人聊天這話就像開閘放水般滔滔不絕。


  趙樞不再理他們,看了眼長案上的死屍,從桌上拿了仵作的木尺,挑起屍體的手查看指縫,找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停停停,仵作,錢厚文陳順和二人可有傷?”


  “他們?錢厚文無傷,陳順和倒有不少,這兩天受了刑,大人您也見過了。”


  “我是說抓傷,你驗屍時就沒發現屍體指甲縫裏有血絲嗎?這分明是她臨死前與凶手搏鬥時抓傷所致,陳錢二人身上可有抓痕?”


  “這……小的不知……”


  知縣開口,


  “讓王捕頭去一看便知。”


  馮榆雁抬手道:


  “不必了,垂死時亂抓一陣哪裏會隻抓在脖頸上?凶手肯定會被抓破臉,錢陳二人臉上無傷,再加上手印不合,卑職看可以排除這二人的嫌疑了。”


  趙樞點頭,


  “知縣大人怎麽看?”


  知縣不想看,他原本的打算的確如趙樞所想,就是盯著錢老爺審,如果審不出結果就把陳順和屈打成招甚至直接打死再扣個畏罪自殺的帽子,這種小事誰會在乎呢?

  但趙樞此時表現出了對這案子的關心,甚至還一副想充當一把寇忠湣公的樣子。


  誰能想到寇準還是個神探呢?十部古裝懸疑類電視劇裏九部都有清水辨銅錢的橋段,而其原型就是寇準。


  現在再明目張膽草草結案是不容易了,還好這小祖宗說這幾天就要回京,先遷就著等他走後再說吧。


  “下官以為既然錢陳二人雖非凶手,但作為陳呂氏最為親近的兩個男子,總是難脫幹係。依下官看來,便還是收押在牢中,隻是不再施刑,再派人重新調查案情,鄭公子看如何?”


  “嗬嗬,您才是知縣,在下隻是好奇罷了,豈敢插手,隻是在下粗通刑獄,或可為知縣大人盡一份薄力。”


  趙樞自然知道知縣打的什麽算盤,不過也沒必要揭穿,在這個時代像這樣的冤假錯案太多了,他又不是聖母,要是一件件管過來不得把自己活活累死。


  “求之不得,隻怕勞累鄭公子,下官給捕快下令聽從鄭公子吩咐。”


  “如此多謝。”


  眾人各自散去,仵作一臉不舍地陪兩位忠實聽眾出門,說著最後的八卦。


  由於這些發現,陳錢二人被排除嫌疑,今天的審案自然取消了,知縣去縣學化身大師講學。


  趙樞走出門後深呼一口氣,


  “回酒樓。”


  “諾……啊?主公不是要查案嗎?”


  “是啊,知縣不是讓捕快聽我命令嗎,有別人使喚為什麽還自己動手?去請王捕頭到酒樓商議案情。”


  破案第二,調走看守大牢的人手第一。


  回酒樓後,趙樞先回房洗了個澡換下衣服,在外沒有淋雨洗澡著實不方便,一套下來已是午飯時分,侍衛來報王捕頭已到酒樓中。


  他們下榻的酒樓便是遍布全國各地的明月樓,不過這不是連鎖店,各地的明月樓互相之間沒有關聯,隻是不約而同取了相同的名字。


  酒樓的布局類似後世的酒店,一樓大廳擺滿方桌,二樓是雅間,客房在後院,趙樞穿戴整齊後由酒樓後門進去上到二樓雅間內。


  馮榆雁正在給王捕頭講解案情最新進展,見趙樞進門,二人連忙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王捕頭坐,老馮,怎麽沒叫個姑娘招待王捕頭?”


  等趙樞入座後,王捕頭也坐下,馮榆雁給趙樞倒上茶,

  “主公,咱們還要商量事情,您找姑娘來也就是給您倒個茶就趕走,這活我來得了。”


  “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張臉,你倒的茶跟姑娘倒的茶能一樣嗎?”


  “反正您一不愛喝茶二不愛姑娘,有什麽不一樣?上次在濟南府您嫌雨前龍井難喝,人家伺候您的花魁還以為您是對她不滿意呢。”


  “有這事?你怎麽知道的?”


  “李公子事後說的。”


  “別扯這些了,跟王捕頭說清楚了?”


  “是,鄭公子,馮大人已經跟卑職說明白了,現在隻知道車夫和錢老爺都不是凶手,但對凶手還是一無所知。”


  “沒錯,方才我想了想,知縣大人說得對,雖然他二人不是凶手,但既然陳呂氏身上和屋內的財物都未丟失,那凶手大概率不是臨時起意圖財害命,很可能跟他們二人脫不了幹係,所以應該著重調查錢家。”


  “諾,卑職已經吩咐手下兄弟潛伏在錢家周圍,專看誰臉上有抓痕。”


  “不夠,凶手不一定會正大光明出門的,我想到一點,錢陳二人身高都不高,所以手也不大,而死者頸上淤痕更小,你們說凶手會不會是個女人?”


  馮榆雁和王捕頭對視一眼,雙雙搖頭,


  “大人,那陳呂氏體格不差,身材嬌小的女人恐怕不是對手。”


  “鄭公子,馮大人所言不虛,陳呂氏在縣城中是出名的潑辣,莫說女人,瘦弱的男人恐怕也不敢輕易招惹。”


  “原來如此……那就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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