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風寒
竹櫻向白露解釋道：“其一，刺客雖然占優勢，但一兩分鍾內難以殺死朱勔，等禁軍趕來他們難逃一死，咱們出手還能救下幾個人，其二，在茶樓上趙樞就說過了，既然朱勔死不了，那與其讓禁軍來救人，還不如咱們拿這個人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那什麽重要？”
“重要的是咱們還要繼續逛街。”
……
從在酒樓跟朱勔打招呼算起，這個小插曲隻有二十分鍾，並沒有對三人的心情造成多少影響。
但對胃口著實影響不小。
雖然三人都見過不少打架鬥毆的場麵，但當街殺人的戲碼還是第一次看，當趙樞提議去吃排熾羊時，竹櫻和白露都表示沒胃口。
“剛才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去學包湯圓，那咱們去鼎香樓吧？”
“好主意。”
提到湯圓，這兩個南方人都興奮了起來。
……
“這不就是球形厚糯米皮的角兒嗎？”
從鼎香樓學藝出來後，趙樞自認為已經領會到湯圓的本質。
“雖然覺得你這麽說不太對，但想不出反駁的理由。”竹櫻覺得趙樞的比喻很別扭。
“所以湯圓應該叫‘糯米角兒’才對。”
“不對，”三人中廚藝最好的白露抓住了趙樞話裏的漏洞，“皮原料不同，厚度也不同，和角兒唯一的相同點隻不過是用皮把餡兒包起來罷了，按照郡王的道理，饅頭豈不應該叫‘大角兒”嗎？”
古代大包子也叫饅頭。
趙樞想了想，是這麽個道理，
“白管事說的對，那以後郡王府的饅頭都叫‘大角兒’了。“
……
三人五點半出門，回府剛到九點，由於糯米和好後需要放置一段時間，午夜十分才吃上湯圓。
上元節的天氣還是比較冷的，三人在外麵逛了四個小時，結果就是白露病倒了——感冒，當然這個時代沒有這個詞，應該叫風寒。
這個在後世的小病，在這個年代是能要人命的，所以趙樞決定親自給白露治病。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個時代的醫術實在太落後，趙樞早就明白了，這個時代最優秀的醫生其實就是他自己。
北宋已經是中國古代醫學的巔峰，現在還有內科外科婦科兒科之分，然而，也正是兩宋開始，中國醫學走向歧途開始沒落。
其一是理學的興起禁錮人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社會主流不允許解剖和手術，以至於中國幾千年都沒弄明白人體構造。
二就是之前說過的冗員，趙樞很佩服範仲淹，但他說過的一句話著實太荒唐了——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醫生本來是專業人才，但很多得不到實缺的進士和落魄書生竟然想以此為生，連君子六藝都不會的人，背了幾個方子就有勇氣去給人看病……簡直與謀殺無異。
這些儒醫不會手術，就編造了一個做手術“傷元氣”的歪理邪說。還創造性地發明了一些完全不符合科學的藥方，比如穿山甲會打洞，所以穿山甲鱗片能通乳；蝙蝠在黑暗中能認路，所以蝙蝠糞能能明目；人吃了硫化汞重金屬中毒昏迷，就認為朱砂能安神……
話說風水學說也是讓這些儒蟲敗壞的，本來風水學有一定的科學道理，比如T型路口不能蓋房子，因為馬車不易操控，可能撞進人家家裏；門口放一塊大石頭有助於消除噪音，等等等等，都被一些半路出家的儒蟲用歪理妖魔化了。
行吧……畢竟也不對這些在理工科角度來看純粹文盲的古人要求太多。
所以，古人是不知道感冒的原理的，他們認為風寒是因為吹風導致外邪入體，這套理論直到二十一世紀都有人相信。
而病毒學說，這初中生物必修課，是十九世紀才興起，二十世紀後半葉才逐漸成熟的。甚至消毒理念，這個後世就像熱水放久了會變涼一樣合理的理論，也是直到工業革命時期才被提出的。美國的加菲爾德總統在十九世紀末被刺殺，子彈沒有殺死他，而導致他死亡的是醫生沒有消毒的手術器材……
白露現在還住在竹櫻房裏，知道白露生病的消息後，趙樞第一時間就是讓竹櫻搬到白露原來的房間住，以防傳染給她。
感冒是典型的自限性疾病，不需要特殊治療，隻靠自身免疫就可痊愈，趙樞看過這個年代的感冒藥方，唯一有用的就是熱水。
他本想讓竹櫻去宮中找太醫給白露開個藥方，作為安慰劑使用，後來還是決定自己動手。
他用的藥材隻有兩樣，柳樹皮和醋。
東西方古代都有用柳樹皮入藥的記錄，不同的是，中醫的柳樹皮千年來一直是柳樹皮，而歐洲的醫生從柳樹皮中發現了水楊苷，吸收後可以由體內的酶轉化為水楊酸，是天然的止痛藥，而且在現代製造技術未普及時，柳樹皮提取液就是唯一的止疼藥。
趙樞前世萬萬不會想到，化學課上聽老師閑聊的段子竟然真派上了用場。
水楊酸與醋酸酐酯化反應所得產物，便是大名鼎鼎的阿司匹林。
當然，現在他是做不出阿司匹林的，水楊酸倒是可以。
柳樹皮中有兩成半的水楊苷，趙樞剝下柳樹的紅樹皮，用酒精煮後蒸餾。
單純用器皿精餾大概可以獲得95％濃度的酒精，加生石灰可以達到98％，足夠用了。
然後用稀硫酸溶解鐵鏽製得硫酸鐵溶液，水楊酸與三價鐵在酸性條件下反應成黃色配合物，以此來檢測成品。
不能製取阿司匹林，或者說短時間不能製取阿司匹林的困難在於需要用動物骨骼、石英砂和木炭灼燒得到白磷單質，有這功夫白露的感冒早好了。
然後用醋和木炭蒸餾得到乙酸，白磷點燃得到氧化磷作為幹燥劑加入乙酸中得到高濃度乙酸。
最後用重結晶法得到阿司匹林，當然，這還遠遠沒有結束，因為阿司匹林不是饅頭，不能隨便吃，需要實驗劑量，趙樞做了個規劃，在未來幾年把這個項目落實下來。
所以現在隻有第一步成品，水楊酸。
“你這東西靠譜嗎？”很顯然竹櫻並沒有信心。
“我不知道，不過好在這些東西就算不成功也不至於有毒。”趙樞心裏也沒底。
“隻要白露喝下去後能感覺減輕症狀，就說明是有用的，但是就算有用，我也不知道是其中的水楊酸還是酒精還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感冒的自愈周期就是五到七天，而藥物能起到的作用隻是緩和症狀。
在此期間，皇後聽說刺殺事件後擔心趙樞，把他叫去聊了半天話。
朱勔臨走前專程來道謝，並送了價值萬貫的禮物。
而後很快，趙樞就發現他不用觀察白露的症狀了。
因為兩天後，他也被傳染了。
所以趙樞自己也開始喝他研究的藥，並且每天忍著腸胃的不適吃白蘿卜補充維生素——水楊酸會刺激腸胃。
“郡王在寫什麽？”由於兩個都是病人，所以就不用刻意回避了，而且趙樞的臥室跟白露的臥室挨著，但竹櫻現在住在那裏，趙樞為了避免再傳染竹櫻，搬到了白露所住的竹櫻臥室的隔壁。並且不允許病人出去見其他人，連嘉德帝姬，太子和其他幾個兄弟姐妹前來探望，趙樞也隻是隔著窗戶安慰了幾句，沒敢讓他們進門。所以白天他們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飯菜由竹櫻做好後放在門口。
“生物書。”趙樞吸了下鼻涕。
“是幹什麽的？”白露也吸了下鼻涕。
“講動物植物微生物，包括人體的構造，以及起源，結構，生長繁衍，如何生存，等等等等。”趙樞拿草紙擤鼻涕。
趙樞隻是把原來寫在小冊子上的知識點整理歸納起來，暫時還沒有拿出去發行的打算，畢竟這些東西對這個時代來說太超前了，而且很難跟人講清楚，希望幾十年後他七老八十了這些書可以拿出來給人看吧。
“什麽是植物微生物？”
“動物”這個詞倒是早就有，雖然概念和後世的動物完全不同，但現在還沒有“植物”的概念，《爾雅》也隻是把動物分成“鳥、獸、魚、蟲”四類而已。
“嗯……能吃東西的叫動物，曬太陽就能活的叫植物，肉眼看不見的叫微生物。”說有機物光合反應什麽的白露也聽不懂，就用最簡單的方法給她解釋好了。
“那人也能吃東西啊。”
“所以人是動物。”
“跟貓貓狗狗一樣嗎？”
“都是動物，但要說血緣關係，人跟猿更近，有一種說法，人是由猿進化來的。”
“進化？”
“物種不是一成不變的，拿蘋果來說，你知不知道，漢朝的蘋果很小很難吃，跟現在的就不一樣，因為大家都種大的蘋果，小的就被淘汰了，優勝劣汰，這就叫進化，你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人的嗎？”
“不是盤古開天辟地女媧造人就有了嗎？”
“不，像你我這樣的人類，隻存在了幾萬年。”
“幾萬年不短了，三皇五帝離咱們也不過五千年。”
P.S.本章的阿司匹林製作方法是筆者上高中時化學老師在課堂上當課外拓展講的，隻是理論上可行，實際情況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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