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趙樞安頓災民,鄧寬不通條例
趙樞發現了自己一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不認床,無論在哪裏,都能一覺睡到自然醒——前提是竹櫻不來拖人。
然而他剛睜眼,就聽見外麵有喧嘩聲。穿好衣服出門,看到似乎是有人來找他。
“何事。”趙樞睡眼惺忪地問鄧寬。
“郡王,有一群暴民在牛頭村外鬥毆,卑職等將雙方領頭之人帶來請郡王定奪。”
牛頭村便是竹櫻買的那片地中的一個村子,現在村民都算是建安郡王府的佃戶。
“哦,所為何事?”每次水災都有人趁災搶劫,有個把人打架也不是稀罕事。
“草民牛頭村裏正田二七,拜見郡王殿下。”古代老百姓見到達官權貴也不懂什麽禮數,隻會磕頭。
”牛頭村裏正為什麽不姓牛?”趙樞的關注點總是在奇怪的地方。
“回郡王殿下,本村在汴河一個彎上,沿汴河河岸像一個牛頭,所以才有此名,並不是因為姓牛的多才得名。”田二七趴在地上說道。
“起來吧。”
“謝郡王殿下。”
趙樞看向另一個人。
“草民劉家村裏正劉三,拜見郡王殿下。”依舊是沒有新意的下跪磕頭。
“你也起來吧,爾等可知聚眾鬥毆該當何罪?”
“郡王殿下明鑒,小人等並未鬥毆,隻是吵了幾句。”田二七又趴在地上。
“起來起來,那爾等因何吵架?”
“郡王殿下,”這回是劉三說話,“劉家村本來在上遊,地勢低被淹了,草民等無奈隻得向牛頭村求救,我們兩個村子平時也多有來往,可他們現在竟然見死不救,我們是在沒辦法了啊郡王殿下……”五十多的莊稼漢子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趙樞又看向田二七。
“郡王殿下,不是我們不肯幫忙,我們兩個村子平時確實多有來往,還有不少通婚的,他們村遭難了我們也很難過啊,可他們來的人裏男女老少都有,要是放他們進村,歹人趁機發難,我們村的老弱婦孺可就遭了殃了啊。”
每次水災確實都有不少趁機搶劫的。
“你們二人說的都有道理,”趙樞摸著下巴道,
“田裏正,我記得附近方圓十裏隻有不到一半是耕地啊,其他地方可有還沒被淹能住人的?”
“回郡王殿下,要說沒被淹的地方,除了山林荒地,那就隻有東南方,附近三個村子共用的堆穀場,裏麵有不少秸稈茅草,隨便搭個棚子就能住人。”
“那你怎麽不早說啊?”趙樞吐槽道。
“回郡王殿下,方才都快打起來了,兩邊誰也聽不清誰說的話……”
“行了行了,劉三,趁現在雨小,你們去堆穀場,青壯搭棚子先讓老弱婦孺住進去,田二七,今年免你們八成租子,動員你們村的青壯去堆穀場搭茅草棚,多搭一些,以後再有災民來投,照此處理。”反正趙樞也沒指望這些租子賺錢。
皆大歡喜,田二七喜的是趙樞免了他們的租子,劉三喜的是村民有地方安置了。
二人又磕頭謝恩,然後雙雙退去。
“等等,”趙樞喊住二人,“本王的侍衛長帶人跟你們一起去,他手裏的刀可不像本王這麽好說話。”
鄧寬帶了二十人,去監督兩個村子的青壯搭茅草棚,有這二十個頂盔貫甲如天兵天將般的王府侍衛在旁,別說鬧事,這些村民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我剛才還沒睡醒,有些事忘了說。”鄧寬突然聽到趙樞的聲音,轉頭看過去,不遠處趙樞打著傘,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
“請郡王吩咐。”
“周楚,你回城一趟,把這封信交給竹櫻大管家。”趙樞把一封信遞給身邊一個侍衛。
名叫周楚的侍衛騎馬離開後,趙樞對鄧寬吩咐起來,
“你們去把馬鞭拿來,”鄧寬他們手裏隻有環首刀,
“等他們搭夠住人的棚子之後,組織他們統一挖茅坑,二十戶兩個坑,男女分開,敢隨地便溺者鞭五下。我讓城裏送來些木炭,石灰還有些糧食,讓他們先把火生起來,每個人都要喝燒開過的水,跟王府裏一樣,燒水的同時把濕茅草在旁邊烤幹,敢喝生水者鞭五下。飯前便後要洗手,便後不洗手者,鞭五下。不可吃老鼠,不可吃腐爛、發黴的食物,敢吃老鼠或爛肉或發黴食物者,鞭十五。劃出一片草棚作為隔離區,有腹瀉者就進隔離區單獨照料,照料者在病患病愈前不得私自出隔離區,隔離區單獨挖茅坑,用石灰處理,有隱瞞者,有腹瀉不進隔離區者,照料病患卻私自出隔離區者,鞭二十。有死者必須立即下葬,不下葬者鞭五十。揭發他人隨地便溺,喝生水,便後不洗手,吃老鼠爛肉發黴食物,有腹瀉隱瞞不報,照料病患私自外出,藏匿屍體者,一經查實,賞十貫錢,但若查實誣告者,鞭二十。”趙樞說了一串安排,大體就是郡王府的衛生規章,鄧寬倒也能搞明白。
“記住了嗎?”
“卑職記住了。”
“複述一遍。”趙樞對鄧寬的記憶力信心不大。
鄧寬一字不落地把趙樞剛才的安排背了一遍。
“可以,把這些規矩跟那些村民說明白,然後就可以執行了,去做事吧,我回屋補個覺。”趙樞打著哈欠走了。
“對了,不隻是堆穀場,你把人全派出去,附近的村子都要照此執行。”趙樞剛走兩步,回頭補充道。
“對了,讓他們至少三天要洗一次澡,衣服也要三天一洗,違者鞭十下,舉報者有賞,你帶人檢查,衣服上身上有跳蚤的,鞭十下。”趙樞第二次回頭補充。
“……喏。”鄧寬看著趙樞,等他繼續補充。
趙樞這次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確定沒有還要補充的,終於走了。
“郡王怎麽這麽喜歡用鞭子抽人……”鄧寬不解地想——如果他生在21世紀,肯定會說趙樞是個SM愛好者。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雖然古人受限於生物知識不懂得發病原理,但遠至西漢,官員就已經意識到隔離病患的重要性,隻是執行困難。
而疫情是由混亂的衛生條件引起的,這一點對趙樞來說就像一加一等於二這麽合理。他對古代醫學完全不信任,在他的理解裏,中藥唯一有效的成分就是煎藥時的熱水,後世用“多喝熱水”來形容直男,但在衛生條件落後的年代,“熱水”就是最重要的良藥。
至於下層執行困難,趙樞覺得沒有十鞭子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二十鞭。
趙樞又睡了個回籠覺,醒來後郡王府管事白露親自押送木炭,石灰和糧食來了,竹櫻讓她把趙樞帶回去。
“嗯……你先回去吧,我現在還不能走,水災之後可能會起疫情,我得留在這裏應對。”趙樞突然覺得自己的形象光輝偉大了起來。
“那婢子留在這裏服侍郡王。”白露的自稱已經由“奴家”改為了“婢子”,進入角色還挺快。
“你也沒吃午飯吧?那你去煮一鍋羊肉湯,我去烙餅,咱們一起吃。”
白露從竹櫻那裏知道了趙樞喜歡自己下廚做飯的習慣,也就沒有反駁。
一頓忙碌過後,二人在屋裏吃上了羊肉泡饃,而半碗湯過後,將會有人來討打。
“讀書人?”趙樞端著羊肉湯,疑惑地看向門口的侍衛。
“是,郡王,中過進士,還做過知縣,在周圍十裏八鄉素有威望。有個孩子腹瀉,我們拖他去隔離區,孩子他娘不願意。我們按郡王的指示要打她二十鞭,這個老頭上來破口大罵,還舉拐杖要打我們,裏正說他做過官,我們不知該如何處置,鄧侍衛長讓我們把人帶過來交由殿下處理。”
“你們跟沒跟那個孩子他娘說,她可以跟著孩子去隔離區照顧?”趙樞開口便抓住了重點。
“沒……沒有……請郡王治罪。”侍衛拱手請罪。
“無罪,我就知道鄧寬得落下點什麽……”趙樞無奈道。
他早該想到,這些侍衛執行規矩狠辣有餘,肯定不知變通,趙樞嘴裏“在隔離區照顧病患的家屬不準私自外出”在鄧寬的理解裏成了“家屬不準去隔離區照顧病患”。這才鬧出矛盾。
“讓人進來吧,我親自跟他說。”
進來三個人,田二七和劉三兩個裏正,中間是一個白發蒼蒼有六七十歲的老頭。
“郡王為何要拆散一家母子,此真乃滅絕人倫…………”
領頭進門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張口就罵。
“老先生,我可從未想拆散一對母子,隻是手下的人會錯了意,那個孩子他娘是可以跟著孩子去隔離區照顧的。”
趙樞不等他罵完就先開口解釋,然後跟幾人一五一十把他定的規矩理清楚,讓他們知道每一條為什麽要這麽做,有的能聽懂,有的聽不懂,但總歸是明白了趙樞想阻止疫情蔓延的目的。
趙樞讓白露把條例記錄下來,準備多抄記幾份發一發,以免再出類似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