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讓人心碎的遺書
最上麵是一封信，裝在一個白色的信封裏，隨處可見的那種信封。
信的下麵是一些模型，全都都是用子彈殼做的。每一顆子彈殼都打磨得十分光滑。
沈怡安捏著那封信，卻不敢馬上打開它。那輕薄的兩張紙，對她來說卻重若千斤，她幾乎托不住。
捏著它好一會兒，沈怡安還是小心地將它放在一旁，拿起其中一個模型。
那是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牽著手坐著。他們嘴角含笑，微微仰著頭，好像在仰望天空。
沈怡安知道，他們一個叫沈怡安，一個叫路放。他們是在仰望星空，此刻該是滿天繁星，身邊蛙聲一片。
兩個人兒惟妙惟肖的，畫麵感十足，溫馨幸福的感覺撲麵而來。
沈怡安想起小時候，大家都把她當成瘟神，當成掃把星。隻有三哥不嫌棄她，願意跟她玩，還會保護她。
其實三哥的母親胖嬸也跟村裏的人一樣害怕，也不讓三哥跟她一塊玩兒。可平常挺聽話的三哥，在這事兒上特別固執，打罵都不管用。
沈怡安雖然年幼，可也懂事，主動躲著他。結果被他揪到了，按在腿上打了一頓屁股。自那以後，兩個人就有些形影不離的意思。
大概是從小就被他當妹妹一樣愛護著，所以沈怡安從來沒往別的方麵去想過，長大後自然也意識不到三哥對她的心思。哥哥對妹妹好，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誰會瞎想？
沈怡安抹了一把眼淚，將這個模型放到一邊。
紙箱裏隻剩下一個大模型了，這個模型是固定在一塊板子上的，整體就是一座小小的鄉間別墅，外圍是一圈柵欄。別墅門外是一棵大樹，樹下做了一個秋千。秋千上坐著一個女孩兒，身後有個男孩兒幫她將秋千高高地推起……
沈怡安的眼前出現了男孩和女孩燦爛的笑容，還有他們歡樂的笑聲。她就像被帶進了一個虛幻的夢境，夢裏太美好，一時竟不知道怎麽走出來。
“嗚——”沈怡安逸出一聲抽泣，人從夢境裏回到現實，再次眼淚如雨。
她知道，這是三哥心裏的夢，是他夢想中的幸福生活。
三哥，對不起。
沈怡安的眼淚迅速地打濕了子彈殼做的模型，讓它像是經曆了一場雨水似的，變得濕漉漉的。
門外，蕭子騰聽著裏麵嗚嗚咽咽的哭聲，卻忍著沒有走進來。
麵對這樣的死別，語言上的安慰真的太蒼白無力了。
沈怡安自己哭了很久，才慢慢地控製住情緒。她用手狠狠地擦了兩把眼淚，將模型小心地放回紙箱裏，視線慢慢地轉移到一旁的信封上。
比起懷裏的紙箱，那個小信封要沉重得多，所以她輕易的不敢去碰它。可是三哥想對她說的話全都在這裏麵，她不能不看。她怎麽舍得不看呢？
將紙箱慢慢地放到一旁，沈怡安顫抖著雙手，緩緩地拿起那個信封。信封很薄，可見裏麵並沒有太多的內容。
三哥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滔滔不絕的人，去了部隊之後更是沉默寡言，自然也不會對著信紙沒完沒了。
信封沒有封上，隻要輕輕一掀，就打開了。
裏麵放著薄薄的兩張信紙，最普通的那種信紙。
兩張信紙是分開折疊的，很顯然不是同一封信。應該是三哥在不同的時間寫的。
沈怡安拿起上麵那封信，捏著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慢慢地展開它。
我最愛的小丫頭，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知道，這個消息對你來說肯定是難以接受的，但是答應我，好好哭一場之後就把有關三哥的一切都藏到心髒最角落的地方吧。
小丫頭，我這輩子雖然短暫，卻活出了我想要的樣子，我並不遺憾。很多人活到了一百歲，興許還是渾渾噩噩的，那也沒什麽意義。所以，不用替我難過，我這輩子已經值了。
如果說，我真的還有什麽遺憾，就是這輩子錯過了你，我最愛的小丫頭。但如果我的生命注定這樣短暫，那我寧願擁抱這份遺憾，因為我是如此希望你能夠幸福一輩子，即便這份幸福不是我給你的。
蕭子騰是個可靠的人，有他照顧你，我很放心。好好跟他過日子吧，三哥會在身後默默地守護你。這是我們之間的承諾，三哥永遠都不會忘記。
下麵那張紙上的內容，是我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寫給你的。其實也就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現在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麽不看也罷。
小丫頭，三哥一生所求就是你能夠幸福快樂。所以，別讓三哥失望，知道嗎？
沈怡安看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淚水已經將整張信紙都打濕了。
墨跡化開，字跡也漸漸地模糊。
沈怡安嚇得趕緊擦幹眼淚，然後拿手去擦幹。結果發現用手越擦越模糊，她又趕緊撲過去夠床頭櫃的紙巾。結果因為太慌亂，整個人從床上跌到了地板上。
“啪——”
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嚇壞了蕭子騰，他飛身衝過去，一把推開了門。
“沈怡安！”
蕭子騰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回床鋪裏。“怎麽樣？是不是很疼？”
沈怡安搖搖頭。床離地麵不高，有點疼，但還能忍受。
蕭子騰看著她手裏的半張信紙，發現地上也有半張，便彎腰撿了起來。
信紙本來就脆弱，沈怡安摔倒的時候撕扯到了，已經裂成了兩半。
沈怡安怔怔地看著他遞過來的半張信紙，再看看手裏殘缺的部分，眼淚立馬洶湧而出。
“我真沒用，連封信都保護不好……”
“我想，路放留給你這封信，並不是希望你好好地保存它。他隻希望你看過之後，就把這些內容都忘了，包括跟他有關的一切。”
同是男人，蕭子騰還是能將路放的想法琢磨得很有準頭的。
“可是怎麽忘？怎麽能忘呢.……”
蕭子騰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忘記一個人，是需要很多時間的。尤其是路放這樣很容易就讓人刻骨銘心的人，忘記他，更是需要漫長的歲月。
可始終是要放下的，因為日子還得繼續。
當然，這些話，現在還不能跟沈怡安說。路放剛剛離開，誰也不能剝奪她傷心的權利。
蕭子騰扯了兩張紙巾，遞給她。“擦一擦吧。你要是真想留下來，回頭我幫你黏好。”
沈怡安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朝他伸出手臂。
蕭子騰在床沿坐下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緊緊地似按著，恨不能將她揉碎在自己的身體裏。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擁抱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怡安突然吸了吸鼻子。
“你說，人死了以後會不會真的有魂魄？三哥他現在，會不會就在某個地方看著我，隻是我們看不見他而已？”
絕望中的人總是下意識的揪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能救命！
蕭子騰心裏揪成一團，又收了收手臂，回道：“會的，他會一直守護著你。”
他知道，路放若是還活著，他在沈怡安心裏的位置也許不會這麽重。但現在他不幸去世了，他就一定會刻在沈怡安的心裏，占據著誰也替代不了的位置。那跟路放在默默守護著她，其實是一樣的。
沈怡安用力地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又滑了下來。其實她心裏有答案，她隻是想說點什麽，因為她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三哥的葬禮還沒有結束，對不對？我要去看看他！”
沈怡安推開蕭子騰就要下床，卻被他牢牢地壓著肩頭。
“蕭子騰，你幹什麽？你快放手，我要快點趕過去，我要見三哥最後一麵！”
“沈怡安，你聽我說——”
“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我隻想見三哥最後一麵！你放手！你給我放手！”
“你見不了的，因為當時發生了劇烈的爆炸，之後就是熊熊烈火……路放他，屍骨無存。”
沈怡安掙紮的動作僵在那，像傻了一般瞪著蕭子騰。
屍骨無存……那是什麽意思？
“你就算去了，看到的也隻有一個衣冠塚，你明白嗎？”
沈怡安眨了眨眼睛，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樣喃喃地道：“你騙我的，對不對？”
突然，她一把揪住蕭子騰的衣襟，用力地晃動他的身體。
“你騙我的！你一定是騙我的！”
蕭子騰看著她瘋狂的樣子，心底沉痛至極。“沈怡安，對不起。”
“你一定是騙我的.……”
三哥那麽好的人，明明應該長命百歲的，怎麽可能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我也希望我是騙你的。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我們必須麵對。”
蕭子騰將她的臉按進自己滾燙的胸口，低頭親吻著她的長發。
“早知道，我那天應該攔著他的。我要是不讓他走，是不是——”
“沒有如果。沈怡安，他是軍人。從他進入部隊那一天開始，他就料到可能會有這一天。雖然我這麽說你可能無法接受，但換個角度想，這其實也是他的歸宿，甚至榮耀。”
沈怡安聽完愣了好久，然後趴在他懷裏嗚嗚地哭。
路放的屍體沒有帶回來，但葬禮還是要舉行的。他們那些兄弟姐妹們，都想要好好地送他一程。
蕭子騰將蕭平安交給了蔣雲，帶著沈怡安去了一趟部隊。
“路叔叔，胖嬸.……”
沈怡安已經很久沒見到路放的父母了，眼前頭發花白的兩個人跟她的記憶嚴重不符。
胖嬸的原名叫郭碧芳。兒子的去世使得她精神恍惚，聽到有人叫她胖嬸，她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等她定眼看清楚麵前的人是誰之後，她立馬像是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凶狠地撲了上去。
“沈怡安！都是你這個害人精！你為什麽不能離他遠一點？你為什麽要害死他？！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沈怡安沒有躲避，就呆呆地站在那，任由她撲上來。
等蕭子騰衝上來將郭碧芳拉開，沈怡安的臉上已經被抓了幾道猙獰的血痕。
“你就是個害人精！害人精！”
郭碧芳仍瘋了似的叫喊，掙紮著想再次撲上來。
蕭子騰將沈怡安拉進懷裏，心疼地看著她一臉的血痕。“疼不疼？”
沈怡安怔怔地看著遠處的山巒，自言自語似的說：“你知道嗎？村裏的人都說我是掃把星，是害人精。他們都躲著我，隻有三哥親近我，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