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高潮 （十五）
沈怡安沒有停下腳步，直到走遠了，她也沒聽到蕭子騰的回應。
又或者是蕭子騰回應了，但是聲音太過溫柔，所以她沒聽見。
走進電梯之後，沈怡安緩緩地吐了一口氣。突然，她的視線落在電梯壁上。
那半透明的鏡麵映照出自己的樣子，頭發有些淩亂，而且臉色也不太好。
她禁不住自嘲地想，這分明就是一個黃臉婆嘛。
“蔣雲，我這樣子看著是不是特別像一個黃臉婆？”
蔣雲似乎沒聽出來她是在開玩笑，視線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搖搖頭。
“黃臉婆倒不至於。我看那些剛生完孩子的女人，比你差遠了。”
因為剛生完孩子，臉上自然是不上妝的。再加上睡的時間比較多，頭發也經常是亂糟糟的。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能好看到哪裏去？
沈怡安還算好的，至少她的皮膚好。即便憔悴一點，也比那些卸了妝就跟鬼一樣的女人好看多了。
“謝謝。”沈怡安認定這是蔣雲口下留情了。
這個時間，醫生已經下班了。
段宏剛剛收拾好東西，正要離開辦公室。
“嫂子，你怎麽過來了？”
“我就是想問問，我能把孩子帶在身邊嗎？他的燒已經退了，梁醫生也說沒什麽問題了。”
段宏沉吟了數秒，然後點點頭。“行。不過你剛當媽媽，有些地方可能還不太懂，我會讓護士多加注意。”
“那太好了。這幾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嫂子，我跟那家夥是兄弟。那就是自己人，這麽客氣幹什麽？你這樣子，我怪不習慣的。”
沈怡安笑了笑，慢慢地嚴肅了臉色。
“蔣雲，你到那邊等我行嗎？我想跟段宏說幾句話。”
蔣雲沉默地走到了她指定的地方。
段宏看著沈怡安，隱約意識到了什麽。女人的直覺也是很敏銳的，就跟男人野獸般的直覺一樣可怕！
沈怡安慢慢地收回視線，直視段宏的雙眼。
“孩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這一點，沈怡安也是剛剛意識到的。
如果孩子隻是簡單的發燒，那麽退燒以後，醫生就可以判斷是否可以讓孩子回到媽媽身邊了。可梁醫生非要問過院長才能夠做這個決定，這不是很奇怪嗎？
段宏一時也十分糾結。這事兒確實不該再繼續隱瞞下去了，但現在就讓她知道，也許還是早了一點。至少再過兩天，等她可以出院了再告訴她比較穩妥。
“嫂子，你去找你男人吧。”
雖然沒有正麵回答，但無疑是給出答案了。
沈怡安往後退了一步，身體靠著牆壁。定定地看著段宏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垂下眼眸。手插在衣兜裏，緊緊地握成拳頭。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段宏心裏挺內疚，挺不是滋味的。可是看著垂頭承受殘酷真相的沈怡安，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他隻能沉默地離開。
沈怡安慢慢地將頭靠在牆壁上，微微仰起臉。眼眶滾燙的，鼻子很酸，但還是忍著沒有掉下眼淚來。
她不明白，為什麽老天要對她這麽殘忍，對她的孩子這麽殘忍？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呼——”沈怡安用力地吐出一口濁氣，又做了兩個深呼吸。“蔣雲，我們走吧。”
“沈姐！沈姐，我能跟你聊兩句嗎？”
沈怡安冷冷地瞥了何詩雅一眼。“對不起，我現在沒空。”
何詩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人也擋到她麵前。“沈姐，我就說幾句話，不會打擾你很久的。”
“你想說什麽？如果你隻是要表達謝意，你隻要跟蕭子騰說就行了，大可不必跟我再說一遍。”
沈怡安想到孩子的身體有問題，這心裏已經夠煩了，偏偏何詩雅還要在這裝模作樣，她終於忍無可忍了。
何詩雅愣住了，瞪著眼睛，像是不敢置信沈怡安竟然這樣的態度。
“沈姐.……我真的沒別的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何詩雅，你這樣沒完沒了的，有意思嗎？就算蕭子騰豁出性命救了你，那又如何？就算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他也會救的。他是個男人，而且是個有血性有責任心的男人！一個女人在他麵前有危險，他怎麽可能坐視不理？如果你非要認為，這代表著什麽的話，我建議你去看看精神科！有病就要治療！”
劈頭蓋臉的將何詩雅罵了一頓，沈怡安再也不看她一眼，邁步就走。因為走得猛了，傷口有點疼，她這才不得不放慢步子。
進了貴賓樓的電梯，沈怡安靠在牆上，苦笑著問蔣雲：“我剛剛是不是特別像個潑婦？”
“沒有，像個戰鬥士。”
沈怡安勉強扯了扯嘴角，心裏苦澀，嘴裏也跟著泛苦。又像是壓了一座大山，她喘不過氣，卻也沒辦法叫人幫忙分擔，隻能生生地承受著。
“叮——”
電梯門打開。
沈怡安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走到蕭子騰的病房門口。
蕭子騰正靠在床頭喝湯補充能量，見到她出現，趕緊就放下來。
“你們都出去吧。”
沈怡安將門關上，身體貼在門板上，沒動。
“傻女孩，過來。”
沈怡安怔怔地看著他，沒吱聲，也沒動。
不是不想動，她是使不上力氣。
沈怡安永遠都記得，初識時那個冷傲霸氣、神采奕奕的蕭子騰。他的五官俊朗，身材健碩，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都帶著獨特的男性魅力。
可此時此刻，一向豐神俊朗的男人麵色灰白，眉頭皺著，虛弱而憔悴。雖然氣勢不減，卻明顯多了一份病弱，少了一份神氣。
“過來。”
沈怡安還是沒動，隻是暗啞地道：“我剛剛去找段宏了。我問他……孩子是不是有問題，他說讓我來問你……蕭子騰，你到底還要瞞我多久？你能不能老實地告訴我，我兒子到底怎麽了？”
沈怡安的聲音哽咽了起來，眼淚也終於禁不住了。
蕭子騰眼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沒有回答，而是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來。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
“你別亂動！”沈怡安趕緊撲過去，阻止他胡來。“身體才剛剛好轉，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你自己躺在手術台上或者重症監護室裏無知無覺，你知不知道對於外麵等著你的人來說有多煎熬？”
蕭子騰抓住她的手臂，慢慢地將她拉近。
沈怡安怕扯到他的傷口，沒敢亂動，最後還是被他抱住了。靠在他的懷抱裏，她的脖子越發酸楚得厲害。
“對不起！沈怡安，對不起！”
蕭子騰緊緊地抱著她，不停地親吻著她的長發。他的眼睛閉著，所有的情緒都被藏匿起來。
沈怡安死死地咬著嘴唇，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你不該瞞著我的。他是我的孩子，我有權知道真相。”
她知道他是為她好！可孩子明明就有問題，做母親的卻一無所知，她總覺得特別對不起孩子！他在難受的時候，做媽媽的還在傻嗬嗬地樂，合適嗎？
蕭子騰慢慢的鬆開她，雙手捧住她的臉，用大拇指給她擦眼淚。
“因為孩子在你肚子裏，所有的問題都隻是估計，都是猜測，根本沒辦法知道確切的情況。事實上，我也寄希望於所謂的檢查結果是錯的。如果孩子生下來是健康的，那就皆大歡喜，你也不用承受這份煎熬。”
懷孕後期這幾個月，她確實過得很快樂。就算她會因此恨他，他也不後悔這個決定。
沈怡安閉上眼睛，仍沒辦法阻擋洶湧的淚水。
“孩子的心髒有問題，對不對？之前做排畸檢查其實就已經發現問題了，做心髒彩超是為了確認，對不對？”
“是。”
“我早該猜到的.……到底是什麽問題？是先天性心髒病嗎？”
“孩子的心髒沒有發育好，中間缺了一塊。”
沈怡安用力地揪住他的衣襟，用力得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齒將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她死死地忍著，卻終究還是逸出一聲抽泣。
她沒辦法想象，那小小的身體裏竟然有著一顆殘缺的心髒！所以他才會那麽容易就發高燒，所以他們才不敢讓孩子留在她身邊！
可她之前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還傻傻地以為孩子隻是受了驚嚇而已，很快就會沒事了！
“別哭了。你說了要保重自己，然後才能好好照顧小家夥，你忘了嗎？”
沈怡安搖搖頭。她沒忘，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她寧願命運宣布她得了不治之症，也不願意讓孩子來受這份罪！
“我請了國外的專家來為孩子做診治，段宏也給孩子做了個詳細的檢查，他們都認為這種情況是可以通過手術來治療的。隻不過現在孩子剛出生，身體還太脆弱，所以他們都建議到2歲的時候再做這個手術。”
沈怡安趕緊擦了擦眼淚。“那這兩年呢？孩子的身體會有什麽影響？”
“會比一般的孩子弱一些，而且容易生病。但是隻要妥善照顧，不會有問題的。”
沈怡安她知道這不過是安慰之詞。這兩天孩子反複地發燒退燒，已經讓她意識到未來兩年的狀態了。
“傻女孩，我知道這種事情對任何一個媽媽來說都是殘忍的。但是，至少他平安降生了，至少他還是能痊愈的，不是嗎？”
到了這個時候，隻能跟更不幸的人相比，心裏才能好過一點。
沈怡安抹了一把眼淚，抿著嘴唇用力地點點頭。
事情已成定局，再去怪罪任何人，再怎麽傷心難過，都是沒有意義的。她要做的是打起精神來，好好地照顧孩子，盡量讓他少生病，少受點罪。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孩子。”
沈怡安現在誰都不想理會，隻想好好地陪著她的孩子，連蕭子騰都得靠邊站！
“看來網上說的都是真的。”蕭子騰語氣有些幽怨地道。
“網上說了什麽？”
“女人有了孩子之後，男人都可以不要了。”
“你知道就好。”沈怡安趁機推開他，順勢站了起來。“以後我要陪著我兒子，你自己去找何小姐還是楊小姐玩兒吧！”
蕭子騰動作夠快，一把又將人撈了回來。
對於她酸溜溜的話，他當作沒聽見。隻是撩起她病號服的下擺，露出了腹部的傷口。
沈怡安想將衣服扯回來。“很醜，沒什麽好看的。”
蕭子騰沒鬆手，也不吱聲，湊過去在傷口那輕輕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