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逆轉,必看(十)
“你也別怨蕭子騰,他根本沒有選擇。不管怎麽說,身為一個男人,保護弱小是應當做的。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被打死,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糾葛。若是真的見死不救,他恐怕也不是你想要的男人了。”
在這一點上,路放是絕對讚成蕭子騰的做法的。
現在這個社會,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淡漠,如果連一個男人保護弱小的那點血性都沒有了,那豈不是太可怕,也太悲哀了?
難不成以後真的在自己周圍阻隔起一堵無形的牆,別人的事兒都置之不理嗎?那還要不要戀愛結婚?要不要交朋友?做人還有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所以容易胡思亂想。但三哥還是希望你不要鑽這個牛角尖,我怕被困在裏麵出不來。”
但他知道,她其實已經做得很好了!
一個女人剛剛千萬辛苦把孩子生下來,應該被全心全意地嗬護,應該開開心心的。她卻要承受這樣的打擊跟恐懼!
路放越想越不是滋味,真恨不能替她把所有的苦難都給承受了。
沈怡安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思考他的話。但最後她低下頭去,什麽都沒說。抬起腿,慢慢地往前挪,背部微微弓著。
路放看得心如刀割,再一次意識到當年放棄她是多麽可怕的錯誤!
一直到回到病房,沈怡安都沒有開口。她在想什麽,連路放都猜不到。
路放將她抱起來,小心地放進床鋪裏,拉好被子。
“閉上眼睛,好好地休息。”
沈怡安輕輕地點頭。“三哥,我會乖乖地躺著,你幫我去看著他吧。三哥,我會堅強的,所以不管有什麽問題,請你不要瞞著我。”
“好,三哥這就去看著他。”
“嗯。”
沈怡安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收回視線,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很快,她便覺得眼睛幹澀難受得厲害,根本無法聚焦,隻好閉上眼睛。眼前一黑,腦子裏立馬響起醫療儀器尖銳的叫聲,嚇得她趕緊又睜開來。
護士不時地進來看她,問她有什麽需要。
沈怡安不想開口,隻是搖頭。
等待的時間,每一分鍾都掰成了成千上萬份,讓等待的人一顆心備受煎熬。
沈怡安越等越心急,禁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這一次,蕭子騰是不是還能挺過來,他會不會——
不會的!他一定能挺過來的!他到現在還沒看一眼他們的兒子呢,他怎麽舍得?
對,他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沈怡安不停地深呼吸,卻仍有種眼前發黑、呼吸困難的感覺。
再這麽下去,她一定會被自己的想法給逼瘋的!
沈怡安躺不住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去。結果她的腰現在根本使不上力,上半身勉強抬到一半又躺了回去,累得直喘氣。
她也沒叫護士,躺著歇了一會兒,手撐著床咬緊牙關,終於慢慢地坐了起來。傷口疼得厲害,可她也顧不上了。
她剛剛穿上鞋子,護士就走了進來。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我扶你到處走走吧?”
“我想去手術室看看。”
“手術室離這裏有點遠,你挺得住嗎?要不你躺床上,我讓人推你過去?”
沈怡安搖搖頭。“不用了,我可以的。”
從房間到手術室,沈怡安花了正常人好幾倍的時間,才終於看到了那扇讓她心慌的門。
“不是讓你躺著嗎?怎麽又跑過來了?”
路放匆匆地湊近來。見她虛弱的模樣,他差點又想一把將她抱起來。
沈怡安虛弱地笑了笑,小聲說:“三哥,我已經休息了很久,醫生都說我可以下床走動了。”
很久?
從他送她回去到現在,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隻是她等得太著急了,才會覺得時間過了很久。
“蕭——”沈怡安正想問蕭子騰怎麽樣,突然發現提示燈滅了。她想也不想就撲過去,差點直接來個五體投地。
幸虧路放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撈了回來,還小心地避免扯疼她的傷口。
沈怡安推開他,還沒站穩就急急地往前邁步。
路放隻好抓住她的手臂,免得她又摔倒了。
段宏解開口罩,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
沈怡安的神經一放鬆,身體也跟著虛軟了下來。她靠在路放的身上,大腦有點空白。
“段宏,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麵對她那雙堅強中透著脆弱的眼眸,段宏根本狠不下心來拒絕。孩子生病,老公又還沒脫離危險,也太難為她一個弱女子了。
“好,我安排一下。”
段宏叫來護士,吩咐她帶沈怡安去換無菌服。
路放看了看沈怡安的臉色,眉頭擰起。“小丫頭,還撐得住嗎?”
“三哥,我可以的。”
她必須撐著!這個時候,誰也幫不了她,隻能靠她自己!
在護士的幫忙下,沈怡安有些艱難地換好了無菌服。當護士推開那道門讓她進去,她覺得自己的腿突然變得更沉重了,很沉很沉。
奶奶車禍住院,那是她第一次穿上無菌服走進重症監護室。她對著昏迷不醒的奶奶,千言萬語最後都沒說出來。她以為還有機會,可是奶奶還是走了,不要她最疼愛的安安了!
上一次進重症監護室,是因為三哥。不過那次運氣好,三哥最終熬過來了。
這一次.……沈怡安有點不敢去想。她咬咬牙,邁腿慢慢地跨了進去,一步一步地靠近病床。
那些冰冷的醫療儀器分布在床頭兩側,像可怕的龐然大物,掌握著生殺大權。
然後各種各樣的管子延伸出來,最後鑽進了蕭子騰的身子。那一定很難受,可他沒辦法開口告訴她,隻能自己默默地忍受。
這個想法讓沈怡安的眼淚一下子就控製不住了。她隻好仰起頭,讓眼淚慢慢地倒流回去,直到自己控製住情緒。
窗戶外麵,路放的雙手插在兜裏,用力地握成了拳頭。削薄的唇抿成一道線,繃緊了。所有的心疼,都凝聚在兩個動作裏。
因為沈怡安昨天剛做完剖腹產手術,所以護士體貼地給她安排了一張椅子,好讓她不那麽辛苦。
沈怡安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在椅子裏坐下來。
蕭子騰的手被醫生還是護士平放在身側,握著拳頭,像是在忍受著身體上的疼痛。
沈怡安抓住他小指的位置,將他的手抬起,放進自己另一隻手的掌心裏托著。
其實,他們平時經常做這個動作,因為她覺得他的手很漂亮,總喜歡枕在他腿上,然後把玩這雙手。
現在,這雙手仍然是漂亮的,卻涼得像是剛從冰水裏撈出來一樣。
沈怡安心頭酸楚得厲害,她忙吸了吸鼻子,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伸直。然後抬起來,在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最後再包裹進自己的掌心,緊緊地攥著,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它。
玻璃窗外的人都在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看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路放跟段宏。
沈怡安抱著他的手,慢慢地抵在自己的嘴唇邊。視線逐漸轉移到蕭子騰的臉上。
他的臉還算平靜,畢竟昏迷了。隻有眉頭輕輕地皺著,傳遞著難受得信號。
沈怡安想起還呆在新生嬰兒科的小家夥,昨天發燒的時候,他也是這麽皺著小眉頭。
父子兩皺眉的樣子,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沈怡安的視線立馬有點模糊了,她趕緊湊到手臂上蹭了一下。
“我給你生了個兒子.……”
聲音沙啞幹澀,難聽得厲害。
沈怡安清了清喉嚨,這才又接著說。
“我還記得你答應過我,我生孩子的時候,你一定會陪在我身邊。一直以來,你答應我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做不到的。可是為什麽,你偏偏在這件事失信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抓住我的手,告訴我不要害怕嗎?你知道我有多想跟你一起,聽醫生宣布是男孩還是女孩嗎?你知道我有多想看你笨拙地抱起他,緊張得就好像抱的是一顆炸彈嗎?”
“你對我很好,說是待我如珠如寶並不過分。可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愛我。我總想著,也許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你會感性地脫口說出那三個字。可你呢?不僅沒讓我如願以償,反而把自己整得這樣慘兮兮地躺在重症監護病房裏!”
“蕭子騰,得知你為了救何詩雅而生命垂危的時候,我又恐懼又恨你!你憑什麽讓我在最需要你的時候,還讓我承受這樣的煎熬?你不覺得對我太殘忍了嗎?如果你現在醒過來,我一定將你罵個狗血淋頭,沒準還要揍你呢!”
沈怡安睜大了眼睛瞪著他,仍控製不住淚水濕了眼眶。
“可是我知道,我根本舍不得。我隻希望你能夠睜開眼睛,好好地看我一眼,看我們的孩子一眼。我隻想聽你喊我一聲傻女孩,隻是這樣而已!”
“你知道嗎?我們的兒子一生出來就被人抱走了,三哥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來,自己還受了傷!你知道嗎?他昨天發了高燒,到現在還在新生兒科呆著,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出來。我看著他燒得臉通紅,小眉頭緊緊地皺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難受嗎?我的心疼得就像快要死了!我多想這個時候你可以從後麵抱著我,告訴我不會有事的,可你——”
沈怡安再也說不下去了,仰著頭也沒辦法止住眼淚。她隻能死死地咬著嘴唇,無聲地哭泣,像一個找不到依靠的無助的孩子。
她背對著玻璃窗外的眾人,但大家都知道她在哭。
路放真的很想將蕭子騰揪起來,然後狠狠地打一頓,打得他哭爹喊娘。但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看著沈怡安一個人在重症監護室裏哭得傷心欲絕。
終於,他邁出兩步離開了玻璃窗,然後狠狠地一拳打在了牆壁上。
等他的手縮回去,牆壁上的白漆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大家愕然地瞪著凹進去的牆麵和地上的白色粉末,齊齊咽了一口唾沫。
路放像個沒事的人似的將滲血的手插回兜裏,重新回到原來的地方。
“蕭子騰,你要是敢有再也不醒來,我保證你下輩子都會後悔的!我保證!”
留下這句話,沈怡安慢慢地走出了重症監護室。
路放一把攬住她的肩頭,抬手給她擦去眼淚。
沈怡安沒有拒絕,閉著眼睛軟軟地靠在他懷裏。
“三哥,我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