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忘了
南裟好像很喜歡這個院子和這些桃樹，因為她整天就在這裏走來走去地觀察著，還時不時地去給桃花澆水。
“南姑娘，不要給這些桃樹澆太多的水，會把它們淹死的。”君南無總算是看不下去了，走過去阻止南裟再提水來澆。
“大師，都說了別叫我南姑娘，要叫我南裟，或者……桃之……”南裟挽起衣袖將水澆了下去，白嫩的小臉上也粘上些許泥巴。
君南無看著她將水澆下去，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他是和尚，本就該不染七情六欲，如今這個小狐狸竟然能擾亂他的心，是時候回落華山了。
“南姑娘，貧僧也該走了，你好自為之！”看著正在擦幹汗水的南裟，君南無隻覺得心越來越亂，而南裟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愣住了:“大師，你要走？”
“我原本就不屬於這個紅塵，況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現在君南無更重要的事就是成佛，而且他必須成佛。
君南無走了，南裟沒有說出任何挽留的話，因為她知道她還沒有能讓君南無留下來的本事，他要走，誰也留不住。
經過這麽久的時間，她再也不是兩百多年前剛出落華山的那個天真幼稚的小女孩了。
而且，她來這裏不是為了誤君南無，而是來保君南無成佛前能平平安安的。
想明白後，南裟沒有了心情再去挑水澆樹，便回屋子裏想君南無現在正在幹嘛。
很無聊的一個舉動，南裟在床上滾來滾去，非常無聊。
沒過一會兒，門外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是桑已。
“二哥……”南裟撲到桑已的懷裏，小腦袋一蹭一蹭的，但是讓桑已有些措不及防，剛要向後倒人去，卻被一隻手穩穩地扶住肩膀。
用腳趾頭想，桑已都知道扶住他的那個人是白羽。“哎哎哎，站好。”桑已將南裟從自己懷裏拉出來，然後無奈地對著身後的白羽笑了笑:“這是我三妹，也是唯一能渡你徒弟的人。”
一身白衣的白羽看了看一臉委屈看著桑已的南裟，冷淡地點了點頭。
“二哥，他是誰？怎麽那麽眼熟。”南裟看了看一襲白衣的白羽，隻覺得這人很眼熟。
她們見過，兩百多年前狐王的壽辰上一直跟著桑已的那個男子。
“他叫白羽，桃之，你找到沈燁了嗎？”桑已拉著白羽往裏麵走，隨便找了兩張椅子坐下，還不客氣地為自己和白羽倒了兩杯茶。“桃花香如此濃烈，是新摘的桃花吧？”
南裟一邊走過來一邊點頭:“嗯，前天早晨摘的桃花。”
“還有，二哥，我並不是來找沈燁的，我是來找君南無的。”南裟倒了一杯茶在鼻尖聞了一下，清香味十足。
而白羽卻和桑已愣了一下，這回可難搞了？
每個成佛的人都會有一個渡佛人，這是上天就注定了的，而白羽作為君南無的師傅，自然要給他找出他的渡佛人。
而君南無若是想要成佛，隻需要他的渡佛人與他共同抗拒人世間的七情六欲，隻要有一方染了這紅塵，那君南無變回成不了佛。
因為君南無不是人，而是一隻連本身也沒有的鏡花妖，所以更是得小心，而君南無唯一的出路也隻有成佛，若是成不了佛，以他的這個身份，一千年後必定會消失得幹幹淨淨，就像上一世那樣……
所以，他必須成佛。
當桑已說出這些時，南裟手裏的杯子摔在了地上，響聲非常刺耳。“怎麽辦……”
“怎麽了？”看到南裟這副模樣，桑已就料到不好了。
“二哥，我喜歡上君南無了，而上一世，君南無吻了我……”
果不其然，真的不好了。
白羽突然拍桌:“糟糕！”如果南裟動情了，而君南無曾經也動情過深，那麽搞不好最後君南無突然恢複記憶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有沒有什麽辦法……”桑已皺著眉，憂心忡忡地看著南裟。
“有倒是有，隻是……我擔心你不願意。”白羽猶豫著，眉頭也緊鎖著。
南裟聽到有辦法，立刻拉著白羽的袖子問:“什麽辦法？什麽辦法我都願意，隻要君南無能平平安安，我怎麽樣都行。”這是她欠君南無的，也是她自願的。
“我可是天上的記憶神，隨便消除幾個人的記憶倒是挺簡單，但是君南無不是人，是鏡花妖，而且他之前練過不少佛咒，隻要用他的渡佛人的心上血和著晨桃花熬成粥，我再施施法，定能讓他忘得一幹二淨。”隻是，忘得一幹二淨……這樣真的好嗎？
“好，我願意。”南裟一刻也沒有猶豫地立刻回答，即使是要她的命，她都能給君南無獻出來，隻希望他能好好的。
桑已和白羽皺著的眉頭突然放鬆了。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南裟有些迫不及待。
“說吧，能做到我就盡量做。”
“待我完全失去記憶後，請你們告訴我一聲，我叫南裟，南無的南，袈裟的裟。”
雖然不知道桃之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但是桑已可以肯定，這個名字肯定與君南無有關係。
這麽簡單的事情，白羽當然應下了，桑已又問:“你不找沈燁了？”
“一場夢而已，醒了就夠了，沒必要再做下去。”南裟微微勾唇，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確實隻是個夢，夢醒了，也就沒必要再做下去了，因為隻是個夢而已。
白羽和桑已出去了，桃之拿著刀，看著心口上的傷口，不由得又愣神了。
當初為了沈燁，她放血放到快要缺血而亡，最後卻還被沈燁刺了一劍。而君南無為了她，日複一日地重複著她當初的姿勢，最後消失地幹幹淨淨。
誰對她好，她用了一百年的時間才想清楚。
刀尖刺進心口，桃之閉上眼，淚水劃過刀麵，發出“滴答”的一聲響。
她欠君南無的……永遠也還不完，也沒有機會再還了。既然成佛能夠保全你，即使忘了你又有何妨？煎熬不過也就是這一刻。
此生無緣，也無來世，得過且過吧。
桃之從桌上拿了一片桃花含在嘴裏，清香味和甘甜味溢滿在嘴裏，然而心口還是那麽疼，那麽疼。
“大師，我願傾盡我的所有，換你安好。”
血腥味擴散在小木屋內，桃之身子本來就不好，這血一放完，人也就虛弱得倒下了。
而在落華山的君南無此刻隻覺得心口很疼，非常疼，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待桃之醒來，身旁是一臉和煦的涼顏，還有一直擔憂地看著她的涼漪。
是不是幾天過後，她就會忘了這些人？桃之苦笑著擦了擦眼角，又看了看四周，沒有君南無……
“桃之，你好好休息，等後天，一切都會成帷幕。”這出戲，桃之演了好長的時間，演盡了凡間的悲歡離合，也演盡了紅塵的酸甜苦辣。
最後才發現，有一些味道還沒來得及好好品嚐，就已經失去了品嚐這種味道的權利。
“我知道，會好的。”她相信，會好的。
而在一邊，桑已將桃之的心上血放進罐子裏加上桃花一起熬製，又看向一旁站著的白羽，心情怎麽也好不起來:“白羽，你說我妹割心口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肯定疼，但是她還挖過心，這一小點兒疼肯定對她來說不是問題，關鍵是……她會忘掉君南無，這比割心口還要疼上幾百倍幾千倍。”心上疼永遠也不敵心裏疼。
“孽緣啊，若君南無不是鏡花妖，那她們又何必受這些肝腸寸斷的苦。”
“你先熬著，我去將君南無帶來，順便讓桃之再看一眼，就一眼。”白羽拂去白裳上的灰，向門外走去，桑已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沉思了許久。
桃之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屋頂，在想著君南無現在在哪裏。
但是……好像都要與她無關了。
“大師，別帶我回家了……”
想著想著，桃之發現君南無好像站在門口，再擦一擦眼睛，君南無的身影又消失了。
出幻覺了嗎？正在想著，隻見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和尚和一和白衣男子。
是白羽和君南無。
桃之確信自己這一次肯定沒看錯，隻見君南無皺著眉看著她，不上前一步。
“大師，你來了。”桃之勾起唇，笑得很開心。
“南姑娘，許久不見。”這生疏的稱呼讓桃之的笑容戛然而止，又是南姑娘……
罷了……
正在這時，桑已把粥端來了。一碗血紅的的粥，非常鮮豔。
“南無，喝下這個。”白羽將碗遞給君南無，自己則在一旁看著。而君南無隻是看著這粥皺了皺眉，最後還是喝下了。
與此同時，白羽拿出一個小冊子，塗去了桃之的名字。
兩人相繼倒去，伴隨著滿天桃花瓣，彼此將彼此忘掉。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