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給你重新栽香樟樹
回憶結束，桃之靜靜地坐在戲台下，就像兩百年前自己第一次來到人間那樣，乖乖的坐著，隻是她的身邊卻再沒有了沈燁。
桃花依舊，那年摘來桃花為她煮桃花粥的人，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大師……”桃之含著淚，心口又開始疼了。
她沒有死，而是被涼漪帶回了青玄山，狐妖與眾妖王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時間為她補回了心，醒來後她想到的第一個人不是沈燁，而是君南無。
記得那時候君南無已經變成了一朵朵的桃花，就連一點點能讓她懷念的東西也沒有了。
桃之不相信君南無就這麽沒了，消失得一點兒痕跡也沒有，她開始瘋狂地尋找君南無，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見到那個對別人冷冰冰但是對自己卻又非常溫和的和尚。
還有，她想問大師，一百多年前的那個吻……
後來她差點兒走火入魔了，直到涼顏給她說，君南無沒有消失，
台上那個唱腔如蘇青衣的戲子眼睛突然直直地看向桃之，讓桃之不寒而栗。
真的太像了，太像蘇青衣了，就連那雙眼睛都一模一樣，還有剛才看她的那個眼神，非常像蘇青衣識破了她的身份看她的那個眼神！
這怎麽可能？她抓住身旁的一個男子便問：“戲台上的那個戲子叫什麽？”也不管她的麵紗由於慣性被微微掀起了一角。
被抓住的男子看到桃之露出來的一半臉，猛地睜大了眼睛。世間竟有如此傾國傾城的美人。就隻差一點兒，那個男子的口水就流下來了：“美……美人……那是我們這裏……最出名的戲子……與兩百年前名動整個煙柳河的戲子蘇……蘇青衣同名……隻是未曾有人見過她的真容。”
竟然也叫蘇青衣！桃之深呼了一口氣，接著甩開了那個男人。
不可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桃之沉思了許久，直到又有一個戲子上台，她才回過神。
如果蘇青衣不是妖，那早死就了，但是蘇青衣確實早就死了，隻能說明，這個戲子有可能是蘇青衣的投胎轉世。
那麽，是不是阿蠻也重新投生了？
那個到最後替她挨了一劍的女孩子，她的香樟樹還沒有長出牆，她還沒有一個騎著高頭大馬來娶她的夫君，她還沒有長大……
這一世，她隻希望自己能護著那個女孩子，她還想聽那個孩子用糯糯的聲音叫她娘親。
渾渾噩噩地走出了戲班子，桃之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裏。煙柳河旁的那個小竹屋早就在兩百多年前被燒掉了，她走過原本該是滿院子桃花的小竹屋，現在已經成了一片空地，地麵上還有一些濕潤的泥巴，隻見那些泥巴中，幾根嫩嫩的芽鑽出了那些濕潤的泥巴，泛著嫩嫩的黃。
又想起了院子裏的桃花，桃之用手摸了摸這嫩芽，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這些應該是當年那些被燒掉了的桃樹的根發芽了吧，居然這麽久才發芽，是因為看到老熟人了嗎？
“桃樹啊桃樹，你知不知道那個和尚去哪裏了，他怎麽能離開這裏這麽久？”桃之像是在給那些嫩芽說話，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又是春天，煙柳河與當初的煙柳河基本沒什麽變化，依舊是那條永遠也看不見盡頭的河流，依舊是立在河邊每到春天就開花的桃樹，依舊是那些枝條長長的垂落到河中的嫩柳條。
桃之又去了一趟當初的沈府，發現沈府還在，還是以前的那個樣子，不知道裏麵的人又是哪些。
“咚咚咚…”桃之敲了幾下門，便忐忑地站在門檻處。雖然知道那人不可能會在，但是她還是很忐忑。
門慢慢地打開了，但是卻見不到有人，桃之四處看了看，都沒見到人，她剛跨進去了一步，就見有人驚恐地看著她，然而快速地跑來了。
看來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因為一進門她就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裏麵的擺設還是和以前一樣，包括院子裏的那棵老樹。以前沈燁經常在那下麵練劍，而阿蠻則在一旁練字，她就坐在一旁看著，非常美滿。
如今，這裏卻滿目蕭條，早就沒有了當初那幅勃勃生機的景象，反而整個房子透露出一股陰森森的怪異。
還有，這裏麵沒有人，那是誰給她開的門？
桃之越想越覺得可疑，此地不宜久留，剛轉身想走，卻被一個透明的東西保住了腿。
“娘親，你回來了……娘親……你終於回來了……”小孩子哭的聲音傳來，桃之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看見了抱著她的腿的那個小身影，眼淚隨之掉了下來。
“阿蠻……”
“娘親，是阿蠻。”阿蠻使勁抱著桃之，卻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的力。
阿蠻居然還沒有投胎轉世，桃之抱起那個白影，就像當初抱著阿蠻那樣，滿滿的都是寵愛。
“阿蠻，你怎麽還沒去重新投胎，就在這裏幹嘛？”桃之抽噎著，看著阿蠻的目光滿是疼惜。
沈蠻低下頭，用細小的聲音低喃道:“我怕我走了，就再也看不見你和爹爹了，兩百多年來，我一直守著家。娘親，你不要怪爹爹好不好？”
在桃之瘋狂練功最後暴躁不安就要走火入魔時，涼顏告訴她:桃之，你知道嗎？君南無沒有消失，在他們碎了之後，我用花鏡再次照向了閆燁，君南無與沈燁都回來了，你想去見他們，就去人間找。
在知道君南無沒有消失後，桃之便急衝衝地來到了人間，隻為了尋君南無。
尋到之後呢？桃之沒有想過。
“阿蠻，去投胎吧，來世繼續做我的女兒，我會給你把香樟樹重新種下，等你該出嫁時，就把她砍下做成箱子，裝滿給你準備的嫁妝，風風光光地讓你出嫁。”桃之看到牆邊早已經長得很高很老了的香樟樹，知道這應該又被說書先生寫成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了吧！
沈蠻看著桃之，淚眼朦朧著:“娘親，我還沒有等到爹爹……”
“別等了，去投胎吧！”帶著些嚴厲地看著沈蠻，桃之又摸了摸她的頭發，歎了一口氣:“乖，別等他了，娘親送你一起去。”
沈蠻自然舍不得桃之和她一起去那種地方，隻能抬頭看著天:“娘親，我去，但是我想再和你多待幾天。”
她守在這裏兩百年，就是為了一家團聚，雖然爹爹一直不回來，但是如今娘親回來了，她最後的那點兒執念也放下了。
桃之總算知道了沈府為什麽還沒有被拆掉，因為阿蠻剛回來時日日夜夜地哭鬧，嚇得這裏的人都以為裏麵鬧鬼了，誰都不敢接近，流言又開始傳了，許多人說進去裏麵的人都沒有出來過，後來時間越來越長，這裏也就成了一個禁忌之地，從未有人敢來這裏。
“小調皮鬼，若是我再不來，你就會一直在這裏守下去？”桃之抱著沈蠻坐在樹下，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他的鼻子。
沈蠻將頭放在桃之的心口，聽著她緩慢卻又有規律的心跳聲。“當然會，每次我想娘親和爹爹的時候就會哭，可是慢慢的我知道再也沒有人取笑我是愛哭鬼了，後來我就不哭了，因為我想要等娘親和爹爹回家。”
“你不恨你爹爹？”畢竟都是因為沈燁，阿蠻才會死了。
“當然不恨，雖然說我確實是因為爹爹才死的，但是爹爹還是爹爹，所以我不怪她。”
在沈蠻心裏，沈燁還是他心目中的那個大英雄。
這就是小孩，天真無邪，沒被世俗汙染，永遠都是那麽幹淨清澈。
幾天後，沈蠻不見了，桃之知道她去哪兒了，而她也該走了。她戴著麵紗走在街上，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了君南無的身影。
日複一日，桃之每天不厭其煩地到處遊走在街頭，就這樣搜尋著，腳被鞋子磨破了也沒見她停下來休息。
走過了煙柳河的春天，夏天來了，桃之叫了幾個粗壯的大漢把原來的小竹屋搭上了，也建好了籬笆，原本隻是嫩芽的小樹長高了，桃之每天給它們澆水，期待著它們能長成原來的那個樣子。那份隻屬於她和君南無的回憶。
沒人見過她的容貌，因為她都是戴著麵紗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麻煩，畢竟這張臉太惹眼，如果露出臉，指不定要惹出多多少少的麻煩呢。
桃之來到了一個隻屬於她和君南無共同回憶的一個地方，山上的小木屋。
當初就因為他被和尚發現了，君南無就帶著她離開了小竹屋住在這裏，這裏有太多太多他們共同的回憶。還記得她第一次喝桃花粥，就是在這裏。那時候她和君南無一起吃的那碗桃花粥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山上的桃花開得正旺呢。桃之小步小步地走到小木屋，越過滿籬笆的桃花，推開門，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就在裏麵打著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