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的柔軟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其實，不是人死不死的問題，在任何人的心中，中國有一塊柔軟的地方。
那奇嗯了一聲，再一次老淚縱橫。
“我想見到她，我想知道她是什麽樣的，我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我想……我真的想……我還能等到那天嗎？”
夜風打了，關夢霖感覺自己的頭發被吹起來。他順手壓了下。海邊的風帶著鹹鹹的味道。這種味道讓人清醒。
關夢霖說：“你當然可以見到他。隻要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那奇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十根手指就好像鐵鉤子一樣，幾乎要陷入他的肉裏。
“我不想去參加你的婚禮。我就是想見我的女兒。別提什麽婚禮。我根本就沒興趣。你告訴我， 我的女兒在哪裏？她叫什麽名字？”
那奇的手中抖著，關夢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那雙手還有力氣，但也僅限於此。
關夢霖撥開了那奇的手，結果，那奇的身子晃了晃，幾乎要摔倒。幸好，劉成和那拉趕過來，一左一右把他扶住了。
剛才太激動了，那奇呼呼喘著氣。劉成從口袋裏拿出一些藥，給那奇塞進嘴裏。
關夢霖看著那奇毫無血色的麵孔。在心裏，他一點都沒有憐憫。他甚至覺得，這樣的下場是那奇自找的。最好讓他再痛苦一點。
可是，他又想起關震天說的那句話，要放下。
既然要放下，那就不要把仇恨放在第一位。
等著那奇的狀態有所緩解。關夢霖這才說話。
“那奇，我直呼你的名字，我想，你也沒什麽意見。雖然，你的女兒是我的弟弟的老婆。”
那奇哼了聲：“沒意見，你愛怎麽叫都可以。”
關夢霖說：“你對我很了解，你應該知道。我決定的事情是不會更改的。既然如此，你就得按我說的做。”
那奇急了。
“我真的不明白，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牽扯。你和南柯結婚，和我去見女兒，有關係嗎？”
“你不需要知道。但你必須去一次。去了，我就告訴你。否則，我就不告訴。在那之後，你要去警察局自首。明白嗎？”
“自首可以，我做的事情自己負責，可是，去你的婚禮，我……”
“必須去！”關夢霖的態度沒有絲毫的動搖。
那奇咬著牙：“難道你是要我去看你現在的幸福樣子，還有，看看你老婆有多漂亮嗎？嗬嗬，我可沒興趣。”
“必須去！”關夢霖再次強調。
那奇沒辦法了，隻好屈服：“好，我去。但你必須保證，要我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次關夢霖滿意了。
“好。這就好。我可以告訴你，你不會後悔的。”
“我這輩子最後後悔的事情隻有兩件，一件是女兒被偷走，另一件就是認識了你。關夢霖。你這個人太可怕了。你就好像是沒有感情一樣。”
關夢霖說：“你錯了，我不是沒有感情，而是一般人看不到我的感情。”
他退一步，把手機拿出來，撥了一個號碼。
“好了，向華生，你過來吧。 ”
幾分鍾後，一輛白色的救護車開了過來。後門開了，向華生從車裏跳下來，站到了關夢霖的身邊。
那奇盯著這個人，那個樣子就好像要把他吃掉。
“我認識你。你是那個私家偵探，你這個王八蛋，你拿著我的錢，給關夢霖做事。”
向華生兩手一攤。
“沒辦法，他是我的老板，你不是。我也納悶了。申海這麽多家私家偵探，你怎麽就偏偏找到我呢。是，我的名氣最大，可你偏偏就來了。別怪我，隻管你自己倒黴。”
這話說的那奇臉都綠了。
救護車上又下來幾個人。他們站到了那奇的身邊。
“那伯父。”關夢霖走到他的身邊說道，“你上車吧。還是那家醫院，在申海，那間醫院的醫療條件最好。我已經安排好了病房了。你去了好。你要撐住，在見到親生女兒之前，不能死。”
“見到親生女兒之前不能死。”
那奇重複著這句話。他咬著牙，朝著救護車走去。
救護車的門關上了。頂燈閃動著，轉了個彎，開走了。
那奇走了，這裏就隻剩下關夢霖、劉成和那拉。
關夢霖看著劉成。
“劉管家，你倒是也夠有本事的。”
劉成吸了口氣，他不知道關夢霖要對他做什麽。
關夢霖說：“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不過，真看不出，你竟然可以安排偷渡路線。”
劉成心想，關夢霖，聽這話的意思，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既然你不知道。我也沒必要告訴你。
劉成說：“關先生，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有才能，但是，有的人一出生就是富家公子，到了二十歲，家裏可以給出幾百萬幾千萬，甚至幾個億去創業。但是，另一些人，像我這樣，就算是有才能，有本事，也隻能去給別人打工。每天弄個三餐溫飽就是最大願望。但是，即便這樣，有的時候也會有一些不可思議的際遇出現的。”
“這麽說，你也有不可思議的際遇了？”
“這個……無可奉告。”
劉成走到舢板船邊上，對著那位船老板說：“好了，事情結束了。你走吧。回頭告訴你們老板，多謝幫忙。”
船老板啞著嗓子：“我也不認識老板啊。”
“那就去跟你們頭說吧。他會告訴，那位老板的。”
劉成相信，不管跟說了這些話，最終都會傳到歐陽倩楠的耳朵裏。那個歐陽倩楠也絕對不是個可以小覷的角色。
那拉自從那奇上了救護車走了以後，她的眼睛就一直盯著救護車遠去的方向。
直到救護車完全消失，直到救護車的聲音完全聽不到。她還是盯著那個方向。
“那拉，事情結束了。你還在想什麽？”
關夢霖問她。
那拉歎口氣，兩隻手卻握了一下。
“我沒想什麽。”
其實，那拉想了很多。她在想，為什麽那個親生女兒在那奇的心裏占有那麽重的分量。以致於關夢霖提出讓他出參加婚禮，那奇最終也接受了。
親生女兒……
所謂的親生女兒就那麽重要嗎？
爸爸，我為了你，付出了那麽多，你還是那麽偏向那個親生女兒嗎？
那拉感到十分的不甘心。可是，又無可奈何。
“親生女兒……”
那拉忍不住把這幾個字說出來了。
關夢霖看著她。
“你知道他的親生女兒是誰嗎？”
“不知道。”那拉低沉的聲音回應著。
關夢霖拉了她一把。
“走吧，這裏的事情結束了，回家吧。”
那拉沒有動。關夢霖用力拉扯了一下。 那拉哎呦了一聲，感到手腕上一陣疼痛。
劉成忽然跑過來。
“關先生，請不要傷害小姐。”
劉成瞪著關夢霖，看那架勢，如果關夢霖依舊如此，他就會撲過來和拚命。
關夢霖可不會介意劉成的看法：“你覺得我在欺負那拉。你放心。我不會對她做什麽。她是我弟弟的老婆。我怎麽可能對她做什麽呢。”
劉成鬆了口氣。
“關先生，那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當然，我的記性很好，而且，不要你來提醒。”
說完，關夢霖又是一拉那拉，把她拉進了車裏。
他一踩油門，車突突響了兩下，開走了。
在接下來的十分鍾裏，兩人誰都沒說話。
“你好像不高興啊。”關夢霖忽然開口問她。
“沒有什麽不高興。我爸爸住進了醫院。他應該會受到很好地對待。還有，我可以去看他嗎？”
“當然可以，既然我和他已經達成了協議，那你們自然可以去看他。”
“你們？你說的是……”
“你和你媽媽。”關夢霖扭過頭盯了她一眼，“我說到做到。而且，我也相信你爸爸最終會去投案自首的。他沒有多少時間了，一個人要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最重要的是要問心無愧。”
“說的好像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似的。”
“我覺得，至少大多數事情沒有脫離我的掌控。”
關夢霖頗為自負地說著。
那拉又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關夢霖又問：“我想問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我有撒謊的權力嗎？再說，我就是撒謊，你可以立刻戳穿我，對嗎？”
“有這樣的自知之明很好。好，我問你，你爸爸的親生女兒，你知道是誰嗎？”
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那拉立刻把臉沉下來。
“我、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關夢霖逼問了一句，而那拉立刻就慌了。
“是，我不知道。我一點都不知道。我……”
“你撒謊！”
果然，關夢霖立刻戳穿了這個謊言。
“我撒謊？我撒謊了嗎？那，關夢霖，你告訴我，我爸爸的親生女兒是誰？我要是知道她是誰，為什麽不告訴爸爸？”
關夢霖依舊是那樣麵沉似水。
除了在南柯的麵前，他對別人向來是不假辭色。
“你知道是誰，但你不想告訴他。”
那拉手捂著臉，忽然冷笑起來。
“是，我就是不想告訴他。我不想告訴他，他要去參加的那個婚禮。那個婚禮上的新娘，那個叫南柯的女孩就是他的親生女兒。我就是不想告訴他。我不明白，我為了爸爸，我什麽都可以付出，為什麽，他依舊惦記著那個親生女兒。還有，為什麽南柯什麽都可以得到。為什麽她總是那麽幸運！”
她大喊著，一把抓住關夢霖的手臂，方向盤一歪，賓利車變線，結果，後麵正好開過來一輛卡迪拉克，兩輛車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