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謝謹行與韓端出了開善寺,對視一眼,韓端冷不丁開口問:“此事和你無關?”


  韓端問得含糊,謝謹行卻聽懂了,他是問太上皇與穆鈞他們見麵是不是他的手筆。


  謝謹行含笑說道:“這麽直白地問出口,倒有點不像你。”


  “我們目前算是盟友。”韓端淡淡道。他知道太上皇有多後悔當年之事,更清楚這些年太上皇因什麽而噩夢連連,剛才才會用謝謹行足疾的事示弱。


  但既然是盟友,韓端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相互猜疑,畢竟目前穆鈞確實是個很好的儲君人選,這次穆鈞還意外在太上皇那邊過了明路,他和謝謹行要是鬧崩了對他來說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謝謹行見韓端神色認真,便也正經說道:“不是我。”


  興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安排盛景意和穆鈞到縣裏就是想避免讓別人太早認出他們,沒想到太上皇居然會在黃天蕩碰見他們。


  他連太上皇來了鍾山都不知道,怎麽可能安排太上皇去黃天蕩?

  太上皇待他們不錯,隻是或許是當初南渡把趙家皇室的銳氣都磨光了,他們耳根子都軟,容易聽信別人的話,等事情已成定局他們又止不住地後悔。


  當年忠武將軍領著王師北伐,形勢一陣大好,幾乎要為朝廷拿回北地了,卻被主和派以“莫須有”的這種荒謬理由進讒言冤殺!


  當年宣義郡王一家造反之事也是如此,當時實際上並沒有確鑿證據,孫家卻直接把謀逆罪名坐實了。


  韓端和謝謹行本質上並不是多憂國憂民、剛正不阿的人,隻是這種因為擔心自己地位受到威脅就謀害忠良的事他們還真做不出來。


  謝謹行說不是,韓端便也不再問,在分岔路與謝謹行分道揚鑣。


  太上皇到底已經退位了,性格又時常猶豫不定,他們不能把太多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還是得按照本來的計劃徐徐圖之,慢慢剪除孫家在朝野上下的羽翼。


  謝謹行折返上元縣時已是用午膳的時辰,盛景意和穆鈞都挺沉得住氣,先招呼謝謹行坐下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早上謝謹行趕往開善寺前已告訴他們那人可能是太上皇,盛景意見謝謹行回來時神色輕鬆,便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等謝謹行草草用完午膳,盛景意才問起開善寺是什麽情況。


  謝謹行略去韓端拿他賣慘那段,簡單地把事情和盛景意兩人說了,讓他們稍安勿躁,該幹什麽幹什麽。


  盛景意兩人乖乖點頭。


  既然太上皇沒有責難他們隱瞞穆鈞存在的意思,代表著韓端與謝謹行所謀之事大有可為!


  果然,沒過幾日,臨京那邊便傳來消息,說是太上皇一係的人公然表示孫皇後之子癡傻愚鈍,不堪為太子,要立太子須得從宗室之中擇立!


  而且連極少露臉的太上皇都當眾反對立孫皇後之子為太子。


  當年英宗皇帝與如今的太上皇,可都是從宗室之中選出來的,這種事在趙家皇室之中並不稀奇。


  隻是這次太上皇態度這樣堅決,著實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孫家人更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盛景意聽到這個消息,覺得太上皇可能是真心疼愛過宣義郡王的。


  隻可惜這份疼愛來得太晚,宣義郡王就算泉下有知,隻恐怕也不會覺得多高興。


  世上沒有後悔藥。


  穆鈞對此也接受良好。


  以前他最好的打算就是成功為故人翻案,自己並沒有什麽野心,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將來會有什麽前程。


  畢竟他是宣義郡王之子,宣義郡王又曾經卷入謀逆案之中。


  現在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他沒什麽不滿足的,唯一不滿足的是盛景意學什麽都比他快,讓他忍不住悄悄挑燈夜讀,生怕被盛景意甩開太遠!

  近來縣衙的文書和簿冊被盛景意兩人整理得差不多了,他們正琢磨著要不要找主簿要點旁的差使,縣令便邀他們去後衙小聚。


  他倆都還小,去了也隻是坐在旁邊吃吃喝喝,順便看縣令與西岩先生喝酒。


  西岩先生平時有點高冷,不過據盛景意觀察,遇到好酒好菜時西岩先生心情會好上許多,尤其是有好酒的時候,西岩先生不會用“你們怎麽這麽愚蠢”的目光瞧著別人。


  今天縣令弄來的就是好酒。


  酒到酣出,縣令才感慨道:“當年我們是同窗,如今你遊遍了大江南北,我卻拘在小小的縣令之位上哪都去不了。我記得吧,當年你才是最愛讀書的那個,夫子們經常誇起你來就沒完沒了,說你往後肯定能在仕途上走很遠,誰知道你不屑當官,隻愛學那東坡居士竹杖芒鞋走天下。”


  西岩先生輕輕漾動杯中美酒,相當嚴謹地糾正縣令的說法:“東坡居士一直到死都在當官,走天下大多是因為被貶來貶去而已。”


  縣令一陣無言。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家夥還是這麽不會聊天。


  縣令轉為招呼專注吃菜的穆鈞和盛景意,笑嗬嗬地道:“你們要不要來兩杯?你們也都十五了,也該學學喝酒了。”


  穆鈞說道:“我沾酒就醉,若是一會您有什麽吩咐,我怕是會聽不進去。”


  縣令聽了,也沒勉強,又看向盛景意:“你呢?”


  “我不喝,我在外麵喝酒,哥哥會生氣的。”盛景意笑眯眯地應道。


  一聽謝謹行會生氣,縣令立刻歇了勸酒的心思。


  算了,兩個小孩兒沒沾過酒,沒必要勸他們喝,等年紀再大些,自然而然就知道美酒美人的妙處了!

  酒過三巡,縣令才切入正題。


  原來他聽說了徐昭明他們要開發黃天蕩的事,希望盛景意能和徐昭明他們聊聊,幫忙瞧瞧上元縣有什麽可開發的方向。


  已經七月了,馬上快到朝廷的年終考核季,他們上元縣卻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要知道今年的淮南東路難得地風調雨順,沒有大災大難,卻也沒碰上大豐收,至少上元縣上下瞧著沒什麽可稱道之處。


  這個月剛開業的金玉樓倒是可以記上一筆,隻是終歸還是不夠亮眼,所以他想看看徐昭明他們能不能再搞點什麽特別的產業和特別的活動,好給他的年終考核添點光彩。


  縣令的話修飾得挺好,但大意就是這樣:你們辛辛苦苦跑去投資黃天蕩,怎麽不考慮一下上元縣呢?

  盛景意一點就通,知道縣令這是親自下場拉投資來著。


  可徐昭明他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黃天蕩那邊要搞出吃喝玩樂全套措施就得花不少錢,哪裏能再投給上元縣。


  當然,要是好玩的話,徐昭明他們肯定樂意投。不過盛景意作為他們的朋友,是不可能幫著外人騙自己人錢的!

  盛景意這人十分護短,朋友自己可以坑,別人想坑那是萬萬不行!她笑道:“這倒是不巧了,他們的錢應該都投到黃天蕩那邊去了。”


  時間也不太巧,比方說七月最重要的是七夕節,現在都已經過完了。要是七夕節前縣令提起這事,她還可以搞個盛大的七夕活動,一來熱鬧熱鬧,二來幫助上元縣人找到心儀的良人,提高成親率和生育率!

  近的話,八月倒是有不少節日。


  見縣令一臉失望,盛景意說道:“八月初八是下巳節,據說是西王母舉辦瑤池大會的日子,我看上元縣西有個小湖,可以把它圈起來辦個瑤池會。”


  縣令也看到過關於瑤池會的傳說,聽盛景意這麽說,不由問道:“瑤池會怎麽辦?我們從哪變出蟠桃來?”


  “我前些天在縣誌上看過,縣西一帶的村子大多栽有桃樹,品種大多都是八月熟,產量也高,每年村民們都會挑著擔往外賣,是一項很不錯的進項。我們到時候辦個瑤池會,從其中選出‘上品蟠桃’來,出了‘上品蟠桃’的村子今年的桃子肯定賣得極好!”盛景意笑著說道,“好的果樹也是要選育和精心照看的,要是年年都有這麽個瑤池會,村民們一定會更用心地種桃子,不出三年,上元縣所有桃子的品質肯定會大大提升,很多人會慕名來買‘上品蟠桃’吃。”


  縣令聽了,眼前一亮。他今年剛調來上元縣,一般來說任期滿三年就該調往別處,今年要是把瑤池會辦好了,就算是成功了一半,按照盛景意的說法在年終考核時吹上一波,就是十分亮眼的一筆!

  要是接下來兩年接著辦,還越辦越好,當真把上元縣的桃子變成金陵城中排得上號的佳品,那就是他任期內的功勞一件!

  縣令不恥下問:“那瑤池會該是什麽章程?縣衙掏錢辦嗎?”


  這話就帶著點暗示意味了,倒不是縣令摳門,而是縣衙著實沒什麽錢。


  他今年接手這個金陵富縣之後才發現連糧倉都被人掏空了不少,隻能趕緊捏著鼻子買糧補上,要不然遇上大災大難沒糧食救急,他這官就別當了!


  盛景意說道:“我聽聞洞庭湖那邊有洞庭君誕,每到洞庭君誕辰這日周圍的人家便都聚集在洞庭君祠,各家按照姓氏選一處布置花燈與插花,在外頭設欄隔開。”


  “洞庭君誕一到,欄內白天有各種表演,晚上便是比拚誰家的燈光花影最美,能吸引無數遊人前往遊玩。”


  “我們也可以仿照洞庭君誕這種方式,把湖邊劃分為不同的區域,安排各姓之人前往布置。一般而言,每個村的姓氏都是一樣的,而這些姓氏在城中也有不少同族,城裏城外可以商量著辦。”


  既然是各姓承辦,那自然是不用縣衙出錢的!

  縣令聽得一愣一愣。


  盛景意說的這些東西,他大多都有所耳聞,隻是經盛景意這麽一整合,他就覺得妙不可言!


  不花縣衙錢就能辦得熱熱鬧鬧的活動,必然是好活動!

  作者有話要說:

  小意兒:騙我朋友錢不行


  小意兒:我們來宰大姓吧!


  注:

  洞庭君誕的介紹,參考《浮生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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