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盛景意圖清靜,今天給立夏她們布置了不少功課,現在她們應該聚集在亮著燈的小教室裏寫作業,書房裏便隻有她自己一個。
她聽見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眉頭又狠狠跳了兩下。
她能認出來,這身著夜行衣的人是穆大郎!
想到穆大郎兄弟倆不明不白的身份,再想想還不知深淺的謝謹行,盛景意對靠在牆根的穆大郎叫道:“自己能進來嗎?”她的聲音雖壓得很低,卻十分冷靜。
穆大郎一頓,默不作聲地從牆根處離開,躍身進了盛景意書房。走得近了,盛景意才看見他肩胛處插著根暗箭,還有血從傷口處滲出,浸濕了他那身夜行衣。
盛景意指了處屏風,說道:“你先進裏麵去。”她往地上看了眼,見穆大郎傷處的血沒往下滴才放下心來,坐回位置上看書。
沒一會,院門被人從外麵敲響了。
小教室那邊離院門比較近,立夏聽到敲門聲立即跑去敲門。
立在門外的是謝謹行,他披著件外袍站在那兒,仿佛幾年前那場大病對他造成的影響仍未消散,連夏天的夜風對他來說都有些冷。
不管看了多少回,立夏還是覺得她們家這位公子給她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像極了話本裏那些病弱美男子。
立夏疑惑地問:“公子?”
謝謹行眉眼淡淡,狀似隨意地問道:“你們姑娘睡下了?”
“還沒呢。”立夏麻利地答道,還邊往盛景意書房跑邊喊了一嗓子,“姑娘,公子過來了!”
盛景意很快從書房裏走了出來。
她抬眼看去,隻見謝謹行緩步走入院中,許是因為右腳微跛,他的腳步放得比尋常人慢,永遠給人一種不慌不忙的感覺。
盛景意打發立夏接著寫功課去,自己迎上前問:“哥哥怎麽來了?”
謝謹行停在庭院中,垂目注視著走到近前來的盛景意。見盛景意神色如常,不見絲毫慌亂,他抬手揉揉她的腦袋,如實說道:“剛才有人發現家裏來賊了,沒追上,就來看看是不是往你這邊跑了。你沒聽到什麽動靜吧?”
盛景意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沒有。”
她不知道穆家兄弟到底要做什麽事,不知曉盛娘有沒有牽涉其中,所以不敢貿然把穆大郎的存在告訴謝謹行。
謝家待她這個半路跑出來的女兒很好,沒有因她的出身而看輕她,可那並不代表謝家要為了她摻和進未知的危險之中。
她不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
她會盡快讓穆大郎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裏,就當是從來沒出現在這裏一樣。
盛景意鎮定地問謝謹行:“那個賊很厲害嗎?這個點大夥都還沒睡呢,他怎麽就跑來偷東西了?”
謝謹行淡淡道:“誰知道賊是怎麽想的。”他收回撫在盛景意發頂的手,吩咐道,“你注意些,盡量別一個人待著,今晚我會叫人在你院子外巡邏,絕不會讓那賊人有機會翻進你院子裏去。”
盛景意觸及謝謹行望過來的目光,不知怎地有些心虛。她軟聲說道:“謝謝哥哥,我會小心的。”
“一家人說什麽謝謝。”謝謹行道,“我要是沒照顧好你,祖父祖母肯定要把我趕出家門,在他們眼裏孫子可沒有孫女要緊。”
盛景意到底是快及笄的女孩兒了,謝謹行也沒有多留,確定盛景意沒事後便緩步離開。
盛景意看著謝謹行的背影,在心裏埋怨起穆家兄弟來:要不是他們兄弟倆一天到晚藏在暗處謀劃著什麽,她又何必向兄長撒謊。
雖然這個兄長有時候有點可怕,可她說謊騙人到底是不對的!
等院門重新被關上,盛景意才轉身回了書房。
她嗅覺十分靈敏,才剛入內便聞見了書房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要是謝謹行的鼻子和她一樣好使,他進來一聞怕是立刻會發現不對!
盛景意點起了熏香,盡量平複好心情才轉到屏風之後。
穆大郎正閉著眼睛靠在椅上,聽到她的腳步聲才睜開眼。
他蒙著麵,若不是盛景意能靠身形辨人,怕是認不出他來,得被從天而降的男人嚇一大跳。
盛景意看了眼他拔在一邊、用廢紙墊著的短箭,沒有麻醉,沒有大夫,也不知這人是怎麽在她和謝謹行說話的這麽一會兒把箭弄出來的。
這麽硬生生拔箭都沒讓他喊出聲,他的痛覺神經是被人切了嗎?
她忍不住問:“你怎麽跑這裏來?”
“我隻是從這邊路過。”穆大郎回道。
他一向少言,此時更是聲音暗啞,明顯不是不疼,而是在極力忍著。
他經過這邊確實是個意外。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既是秘密夜行,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街過巷,金陵城連成一片的屋頂便是給他們這種人走夜路的。
過去他也曾從這邊經過,從來沒驚擾過這宅子的人,不想今天從這邊“借道”時卻冷不丁被人發現了,甚至還中了暗箭。
要不是他反應快,甩開那些人悄然翻入這個院子裏,現在怕是要落入他們手中了。
金陵城什麽時候來了這麽一批身手這麽厲害的人?
穆大郎注視著盛景意,說道:“我不是有意驚擾你。”
他們藏身千金樓本就迫不得已,現在他又誤闖她的宅院,哪怕不是故意為之也著實說不過去。
自從看出他們身懷秘密,盛景意便不再和一開始那樣時不時拉他去編發。
平日裏她雖還喊他一聲“穆哥”,實際上卻已經在心裏劃好了界線,隻希望他們早日離開千金樓。
她愛憎分明。
對自己親近的人,她恨不得天天黏著;對於不喜歡的人,她也不會表現出太大的厭惡,隻是平時會有意識地疏遠對方而已。
盛景意對上穆大郎幽沉的雙眼,頓了頓,仍是不想探知他們的秘密。
她轉身去拿出自己放在書房備用的藥箱。
因為這時代醫療條件不怎麽樣,所以她央著老方幫她準備了好幾個急救藥箱,裏麵放著這個時代的常用藥,有解毒的、有止血的、有應對突發常見病的。
雖不一定有很大的用處,但關鍵時刻興許能救命。
盛景意惜命得很,希望自己和盛娘她們都能長命百歲,連包紮手法她都給學了,生怕哪天遇到意外等不及老方過來。
靠人不如靠己!
隻要是自己能學會的東西,她自然得學會!
盛景意拿出剪刀、止血藥和棉紗,冷靜地上前劃拉開穆大郎傷處的衣物。
穆大郎想說什麽,見盛景意麵色冷淡,又住了口。
他知道他與尋常姑娘不太一樣。
別人萬般在意的東西,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盛景意看了看傷口,知道穆大郎心裏還是有數的,那箭紮得不甚,且沒碰到大動脈,他那麽一拔也沒來個鮮血飛濺,上點藥估計就不冒血了。
盛景意倒了些準備用來泡茶的熱水,替穆大郎清潔創口,接著才把藥給敷了上去。
她用把棉紗按在穆大郎傷處,說道:“你自己用手捂著,一會不流血了我再幫你包紮起來。”
穆大郎默不作聲地抬起另一隻手捂住傷處。
盛景意沒再問什麽,麻利地收拾著那些沾過血的東西。
盛景意平時有把廢稿燒掉的習慣,這會兒便把小火爐點著了,將沾了血的紗布和廢紙連著那根短箭扔進去燒了。
接著她又找了疊廢稿,一份接一份地放進去燒,火正熊熊燃著,立夏就在外頭喊道:“姑娘,我們的功課寫好了!”
盛景意環視一圈,屋內都已經收拾停妥,血腥味也逐漸被點著的熏香掩蓋過去。
她接著把手裏的最後一份廢稿放進火裏,笑著說道:“拿進來吧。”
立夏抱著所有人的功課進屋,見盛景意正在燒廢稿,不由說:“姑娘仔細別熏著了,下回還是讓我來燒吧!姑娘放心,我絕不偷看!”
她們姑娘什麽都好,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她們覺得已經寫得很好的字,姑娘還是不滿意,連讓她們拿去臨摹都不肯,大多直接一把火燒了。
當然,除了寫的大字之外,姑娘還會燒掉一些別的文稿。
立夏沒偷看過,不過感覺應該和姑娘給徐公子他們的策劃案差不多,拿出去約莫能讓整個金陵城熱鬧好些天!
這麽重要的東西,姑娘若是能交給她來燒掉的話,說明她就是姑娘最器重的心腹丫鬟!
盛景意笑道:“好,下回叫你燒。”
立夏歡喜不已。
盛景意打發她去忙自己的事,就說自己要安安靜靜地給她們批作業。
立夏想到今天剛新鮮出爐的新話本,心裏癢到不行,也就沒非留下伺候,依著盛景意的意思退了出去。
盛景意坐下把立夏她們寫的功課批了一遍。
這些小姑娘也就小學水平,由她來教綽綽有餘,她很快便把所有功課批改完了,起身去屏風後看看穆大郎的情況。
穆大郎仍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絲不苟地捂著自己的傷處。
這種耐力,擱在後世怕是傳說中的特種兵吧?
盛景意上前讓穆大郎挪開手,輕輕揭開棉紗觀察了一會,發現止血藥還挺有用,傷處已經不再流血。
她看了眼穆大郎不動如山的眉宇,沒說什麽,拿出傷藥給穆大郎敷上,又簡單地替他包紮了一下傷口,才說道:“你今晚還能飛簷走壁嗎?明兒我出了這院子,我兄長怕是會進來搜人。”
穆大郎道:“我沒問題。”
哪怕傷口再被扯開,他也不能留在這裏過夜。
盛景意站起身收拾藥箱,口裏說道:“外麵有人在巡邏,你自己要小心。”
穆大郎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經常幹這種事的人,盛景意也沒給他出主意,隻給他提了個醒。
穆大郎今晚也是沒料到有那麽多高手才一時大意,現在心裏有了數,便不會再著第二次道。
他也提醒了盛景意一句:“你這個兄長,不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穆大郎:你哥哥恐怖如斯
小意兒: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