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哀莫大於心死
“澤，你知道嗎？我曾經真的恨不能理解你，不懂你為什麽對遲宸那麽冷酷，更不懂你為什麽對他的好視而不見。因為對我來說，親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不管是什麽，在親情麵前都會變得一文不值。但是後來，看到你的過去，看到你的悲傷，我就漸漸明白了。其實你不是冷漠，你隻是比一般人更用心罷了。”
她也不管遲安澤有沒有在聽，一股腦的把腦子裏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她相信遲安澤會用心聽她訴說，不管這些話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最起碼能讓他知道還有一個人在守著他，陪著他一起度過風風雨雨。
“曉曦，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過嗎？我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應該去死的人是我，不是他。”許久，遲安澤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沉聲說道。
“不要這麽說，好嗎？遲宸是真的在乎你這個哥哥，才會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你。現在你的命不光是你自己的，也是遲宸的。你要代替他好好地活著。他還沒有去過的地方你要帶他一起去，他沒有吃過的菜你要帶他一起品嚐。所以你的任務很重大，不要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了。”
“可是……我以前對他那麽不好，他為什麽要替我擋下一槍。其實他活得比我還苦，老天更不應該把他的命都拿走了。”遲安澤將頭埋得更緊了一些，嗚咽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裏回蕩，久久揮散不去。
聽著遲安澤痛苦的聲音，張曉曦一顆心緊緊地揪成了一團。她不知道此刻該怎麽做，才能讓這個男人好受些。如果可以，她寧願痛的人是她，也不願意看著他自暴自棄。生離死別固然是世界上最無言的悲痛，單活的人更應該好好的活下去，這樣才能讓死去的人安心。
這些道理相信誰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人。即便是遲安澤這麽強大的人，也抵不過這彈指一揮間的傷痛。若是當初弟弟沒有活下來，她肯定撐不下去。所以，她雖然不能完全的理解遲安澤的悲傷，但也有七八分的體會。
“在他心裏始終都有你這個哥哥，所以看到你有危險才會奮不顧身的衝過來。雖然我猜不到他當時在想什麽，不過我知道他肯定不希望你這麽內疚。若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他不會安心的。”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好沒用，遲宸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了事，他滿身是血的躺在我懷裏，可是我什麽都不能坐。我除了看著他流血，看著鮮血染紅水泥路，別的什麽都不能坐。我在想，他為什麽甘心為這個窩囊廢哥哥擋一槍？”
“別再說了，你累了，我們都累了，好好地睡上一覺吧，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好的，你要相信我。”她猛地閉緊了眼睛，將淚水統統逼回眼眶裏。
這個時候她要堅強，若是她也亂了分寸，遲安澤還能依靠誰，這個家還能依靠誰？
“曉曦，我確實很累，從來沒有這麽累過。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整個人都被榨幹了似的。”遲安澤的聲音變得有些虛，仿佛是飄在空氣中。
她沒有說話，伸手輕輕地拍著遲安澤的背，給他唱著搖籃曲。小時候，她做惡夢沒有辦法入睡，媽媽都會守在床邊給她唱搖籃曲。現在就讓她來守護這個男人吧，但願他能早點從悲傷中解脫出來。
“曉曦，你不要走。”遲安澤意識漸漸有些模糊，但仍然死死地抱著張曉曦的腰，不讓她動彈。
她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好不容易入睡的遲安澤，隻好一直盤著腿坐在那裏，看著遲安澤一點一點進入夢鄉。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給他們最後一片光亮。她就這麽看著遲安澤的側臉，一直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她自己的意識都快不清醒了。
這一夜，對他們倆來說都無比的漫長，好像下一個黎明永遠不會來了，好像整個世界都被黑暗籠罩了。總之，他們隻能依賴著彼此，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盡情的發泄著悲傷。
第二天，張曉曦起得很早，他沒有驚動遲安澤，而是吩咐張媽準備好早餐，然後一個人趕往醫院。
遲宸的屍體還在醫院，要盡快準備火化入殮。眼下，遲安澤的狀態非常不好，根本沒有辦法處理好遲宸的後事，所有的事情隻有靠她了。以前都是遲安澤幫她解決麻煩，現在她也要像個女戰士，站出來為遲安澤遮風避雨。
趕到醫院時，她首先去看望了沈碧雲。因為孫子突然離世，老人家急火攻心，在醫院病倒了。姑姑擔心奶奶的身體狀況，在醫院陪了一夜。而她害怕遲安澤出什麽事情，所以跟著遲安澤回了別墅。
原本熱熱鬧鬧的一家人，走的走了，倒的倒了，一下子就沒了生氣。隻剩下她這個局外人還能稍微清醒點，可是這個時候她寧願自己不清醒，那樣就不會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悲痛了。
“姑姑，吃點東西把。”她輕手輕腳的走進病房。
一夜沒睡，遲靈心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一向顧及形象的她，此時披頭散發，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看到張曉曦過來也隻是勉強的扯了扯嘴角，便沒了動作。
“姑姑，多少吃一點吧，你要是也病倒了，奶奶誰照顧？”張曉曦走到床邊，心疼的望著床上的老人。
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滿頭的銀絲在眼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這個年紀本是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卻偏偏遭逢這樣的事情，真是讓人心疼。
“醫生剛過來看了一眼，說沒什麽大問題，隻是因為年紀大了，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遲靈心隨手拿起了桌上的粥，喝了一口，卻不知道什麽味道。
“那就好，我擔心了一整夜。”她坐在老人身邊，臉色有些難看。
昨天晚上，遲安澤一直在她懷裏睡到半夜。她後來實在是撐不住，也考慮到還有事情要做，隻好讓張媽幫忙，把遲安澤挪到了床上，但是她卻一夜都沒有合眼，腦子裏思緒萬千，根本沒辦法入眠。
尤其是夜裏，遲安澤在夢中抱著她一直哭，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她心疼得像被人狠狠地揪起，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曉曦，你也吃點吧，你身體本來就不大好，這段時間還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做，也真是難為你了。”遲靈心遞了一碗粥過來，她接過來卻沒有心思去吃。
“小澤怎麽樣了？”
“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勉強睡著了。今天早上我走的時候還沒醒，我讓張媽做了醒酒湯。”
“哎，好好的一個家怎麽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前幾天媽才誇他們兄弟關係好轉，連性子都跟著變好了。還說過些日子讓我帶她出去散散心，總呆在一個地方不好。可是現在……”遲靈心說到這，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張曉曦直到她心裏不好受，雖然平時總是大大咧咧，一副沒長大的樣子。但心裏比誰都敏感，為了這倆兄弟他們操了多少心，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人和和睦睦，老天爺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讓遲宸離去了。
一個人的離開，連帶著一個家也跟著散了。她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很重大，她要幫遲安澤撐著公司，撐著家庭，直到他完全走出悲傷，重新站在所有人麵前。
也許這個過程會很漫長，但是她不害怕。她一定能幫助他度過這次難關，一定能幫他守住所有的東西。
“姑姑，你別這麽說，隻要我們還活著就不能讓遲宸失望。”
“嗯，我知道。”可是知道又怎麽樣，還是忍不住傷心。
“姑姑，我想盡快讓小宸入土為安。”她輕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嗯，你看著辦吧。奶奶身體不好，我要好好照顧她，其他的事情你跟阿彪商量。他跟著小澤很多年了，還是很有能力的。”遲靈心壓低了聲音，雙眸始終注視著床上的老人。
張曉曦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遲宸的葬禮肯定要奶奶和遲安澤都參加的，可是以他們現在的狀態怎麽能去？要不跟醫院說說，過兩天再舉行葬禮，等奶奶的身體好一些，也等遲安澤的情緒稍微平複一些。
“姑姑，你好好照顧奶奶，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好，你去忙吧。”
遲靈心點頭，看著張曉曦出了病房。
她忽然覺得自己老了，雖然在過去四十多年的時光裏，她從不願意承認自己老了。但這一刻，她真的沒有力氣再去做任何的事情。光是看著就已經讓她承受不了，更不要說去做些什麽。人有時候不服老真的不行，或許，她是時候該安定下來了。
張曉曦剛從病房出來，迎麵碰到了於安娜和秦穆天。他們倆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從頭到腳都是黑的。黑色讓人覺得很壓抑，雖然她以前從沒有這麽覺得過。
“曉曦，你還好吧。”於安娜上前抓著她的胳膊，關切的問道。
看著於安娜緊緊蹙起的眉頭，還有那滿臉擔憂的表情。她覺得好羨慕，若是她也可以不用故作堅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那就好了。但是現在，她沒有這個權利。還有很多事在等著她去做，她不能放鬆自己。
“嗯。”她抿了抿嘴唇。
“曉曦，澤的情況好些了沒？”秦穆天走上前來。
“稍微好了一些，昨天晚上喝醉了，現在在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