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羅茜在淩晨一點的時候，將車開到了托尼老板位於曼哈頓的高級公寓樓下, 她一邊踩下刹車, 一邊扭頭說著：“老板, 到家了，您可以……”
她在看見靠著座椅靠背閉目小憩的托尼時, 將剩下的話又咽了回去。
曼哈頓被譽為紐約的不夜城，每當入了夜, 燈火相連，每一條街道, 每一幢高樓，都會顯出與其他大都市不同的繁華氣度來。然而此時正是深夜，大半個城市都陷入了沉眠, 輝煌的燈光便顯得有些寂寥，這些光亮從車窗外闖入, 又摸索著, 攀爬上了托尼的臉頰, 在他眼睫末端輕輕顫抖著。
羅茜從沒有見過有哪個男人會有這麽長的睫毛，很奇特的是, 明明已經是年過而立，身為一家大型集團董事長以及勞心勞力的超級英雄, 這個人的眼睛，依然如少年一般明亮。連睡著的時候, 鼻梁上沒有架著那副茶色墨鏡, 嘴角沒有嘲諷的弧度, 單純如斯，讓羅茜都不太忍心吵醒他。
好在正是深夜，路上車輛並不多，沒有人太過在意這輛一直停在高級公寓門前的邁凱倫。
羅茜在駕駛座上坐了一會兒，打了個嗬欠，又看了看陷入沉睡的老板，想了想，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穿著那身被染得五顏六色的套裝，搭配著開車的時候才穿的平底拖鞋，踏在了公路地麵上。
她先是從褲兜裏摸出一包包裝小巧而精致的女士香煙，正準備拍拍煙盒底部時，忽然看見煙盒底角處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這才反應過來，這盒香煙估計已經在遊艇遭襲的時候，被漫天亂灑的紅酒給毀掉了，她歎了口氣，隨手一拋，將煙盒穩穩地拋進了五米以外的垃圾箱內。
沒有了事前煙，羅茜又打了個嗬欠，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走到了背街的巷道處，家居平底拖鞋變成了恨天高及膝長靴，那身五顏六色的職業套裝也變成了抹胸禮服短裙，她右手將女巫帽扣在頭頂，左手在虛空中一抓，抓出了一把帶著各種酒味兒的掃帚。
羅茜木著臉，看著掃帚上那些跟她職業套裝上如出一轍的配色，終於想起傑森為什麽能看穿她的馬甲了。
原來是她喝醉的時候抽出了這把掃帚。
“怎麽辦，你暴露了我的身份。”羅茜沉聲說。
掃帚的木柄微微彎曲，看得出來有些委屈。
“都是因為你。”羅茜麵無表情地說，“所以你的高級套裝又沒有了。”
掃帚的木柄開始用力晃動。
“什麽？”羅茜微微睜大了眼睛，“是因為我把我的積分兌換了重機槍？”
她在短暫的驚訝過後，開始在自己的武器庫內搜尋，然而十分鍾過去之後，她又發出一聲驚叫：“那麽我花了三十多積分兌換出來的重機槍呢？”
掃帚微微彎了彎木柄。
羅茜臉上的表情在刹那間僵硬，然後又像是被打碎的雕像一般存存碎裂：“被傑森踢到海裏去了？”
她又想起來了，身穿男侍者衣服的傑森將她按回了甲板上，然後一腳，將那挺她花了三十多積分兌換出來的重機槍，踢進了夜色中茫茫無邊的大海。大海廣袤，在吞噬了一挺價值三十五積分的重機槍之後，隻開出了一朵並不明顯的水花。
曼哈頓的深夜既繁華又寂靜，矛盾至極。
一如羅茜此時的心情。
羅茜在騎著掃帚將這條街上的井蓋全都揭開之後，又找了個暗巷裏換回自己的五彩套裝和平底拖鞋，心情沉重地向自己的車走去，然而剛走到車前兩米處，她一抬頭，便看見坐在副駕位上的托尼已經醒了過來，正麵色輕鬆地劃拉著手機屏幕。
羅茜在那一瞬間有了些慌亂，不過她還是很及時地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緩步走到了車旁，拉開了駕駛室的車門，正在劃拉手機屏幕的托尼老板側.……過頭看了她一眼，說：“瑪瑟斯秘書這是去哪了？”
“一時內急。”羅茜淡淡地說，欠身坐到了駕駛位，順手帶上了車門，她朝托尼的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托尼正在玩《神廟逃亡》，並且分數已經非常高了。
“是嗎？”托尼一邊劃著屏幕指揮自己的角色跑過一個又一個拐角，一邊說，“我一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公寓樓下，駕駛位上空無一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麽都市恐怖傳說。”
羅茜勉強笑了笑：“這不是看老板睡得挺香的，不太忍心打擾嘛。”
這時候，托尼手機屏幕上的小人一頭撞上了牆壁，他扭過頭，看向羅茜，笑了笑：“瑪瑟斯秘書很貼心。”
羅茜微笑點頭。
“那我也做一個貼心老板吧。”托尼收起自己的手機，右邊的唇角高高地揚了起來，朝羅茜湊近，“很晚了，要不別回家吧，可以到我家來睡一晚。”
羅茜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我記得……老板你隻有一間臥室一張床吧。”
“確實。”托尼臉上的笑容燦爛到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但那並不影響。”
羅茜麵無表情：“不用了，老板，我現在就可以開車回家，我的爸爸媽媽都在等我，我家的保姆已經做好了宵夜，熱好了牛奶。”
托尼笑了一聲，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從自己上衣內袋裏摸出了一個小盒子，放在了中控台上，羅茜朝那邊瞟了一眼，在看見那個盒子的樣子後，身體猛地僵硬起來，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這是一個鍍上了白金的盒子，上麵還鑲有鑽石以及紅寶石，盒身上則印有黑色的“smoking”字樣。這個盒子，是好彩特供香煙的煙盒，先不說特供香煙本身就很難弄到，其十萬美元一盒的價格，就足以使大多香煙愛好者望而卻步了。
羅茜死死地盯著那盒好彩特供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而托尼則是靠在靠背上，眯著眼睛，看著她的樣子，說：“瑪瑟斯秘書，想要嗎？”
羅茜愣了愣，抬起頭看他，用手捂著嘴咳了兩聲，說：“我、我爸爸比較喜歡。”
“這樣啊……”托尼挑了挑眉，他看著羅茜一臉期待的樣子，焦糖色的眼睛在眼眶中轉了轉，“可是我不想送給瑪瑟斯先生，我隻想送給羅茜.瑪瑟斯。”
羅茜眨了眨眼睛：“我……我不會抽煙。”
“哦，那我就不送了。”托尼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美國最優質的煙葉，還是得懂煙的人才能品得出滋味來啊。”
“……”羅茜捏緊了拳頭，咬了咬牙，然後猛地低頭，“對不起，老板，其實我會抽煙的。”
托尼看著她亂糟糟的金發，眯眼笑了笑：“啊，原來瑪瑟斯秘書會抽煙啊，那麽之前我家那消失的半包登喜路……”
“對不起老板！是我偷偷抽的！”
托尼搖頭嘖嘖：“沒想到看上去文弱嬌柔的瑪瑟斯秘書居然會抽煙，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吧。”
“是的！我爸爸媽媽都不知道！”羅茜懇切地說，“隻有老板一個人知道，所以……請老板幫我保密！”
托尼眸子裏一道光閃了閃：“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嘴角笑意更深，“看來瑪瑟斯秘書真是擅於隱藏呢……”
低著頭的羅茜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但是語氣還是異常乖順的：“因為從小身體不好，爸爸媽媽嚴禁我抽煙，所以就……”
“原來是這樣啊。”托尼拖長了尾音，“那麽這盒好彩還是不要送給瑪瑟斯秘書比較好。”
羅茜猛地抬頭：“不行！老板！你不能出爾反爾……”
她撞進了托尼帶著笑意的眸子，剩下的話也就梗在了喉嚨裏，吐不出來，咽不回去，托尼伸手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發，說：“我對波茨小姐.……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愛意，所以你以後不要再那樣自作聰明了。”
羅茜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隻覺得黃石公園超級火山在這一瞬間搬進了她的胸腔，在她的胸口噴出了滾燙的岩漿，這些灼人的溫度在刹那間遍及全身，最後匯聚於她的臉上。
淩晨兩點三十分，羅茜將車開進了自家車庫，她並沒有馬上從車上下來，而是解開了安全帶，將整個人都靠在了駕駛位的座椅靠背上，抬起頭，盯著後視鏡裏自己的那雙藍色眼睛。
她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自己的眼睛，這雙眼睛還很年輕，沒有波茨小姐那樣的成熟優雅的風韻，也不如托尼那樣銳意淩厲，這是一雙沒有故事的眼睛，純粹得就像是秋天那片隻有幾片薄雲遮蓋的天空。
她低頭，側身，看著那隻放在中控台的好彩特供香煙的煙盒，過了許久，嘴角輕輕翹起。
她曾經覺得每一次微笑都代表著自己一百分的演技，但是卻從沒有想過，沒有經過表演的笑容，如此輕鬆，不花費一絲一毫的力氣。
淩晨兩點三十二分，曼哈頓高級公寓。
托尼端著一杯咖啡，站在起居室的落地窗前，從他的樓層，可以俯瞰大半個曼哈頓中城，曼哈頓是燈火不滅的不夜城，但是越繁華的地帶，卻容易感覺到寂寥。
“boss，您不應該這麽晚還喝咖啡的。”
托尼笑了笑：“睡不著，幹脆喝點咖啡提提神，把這段時間累積的工作完成。”他頓了頓，又說，“賈維斯，把之前的監控調過來我看看。”
“boss，您每天都在看。”
托尼挑起一邊的眉毛：“看多少遍也不會膩。”
落地窗如同一麵投影一般，出現了一個靠在書房椅子上的金發女人，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根登喜路香煙，姿態嫻熟地抽著煙，微微啟唇，吐出白色的煙霧。她抽煙的時候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慣常的溫柔笑容，也沒有那些故作柔弱的小動作，眼神桀驁，像是淩晨盤旋於天空之中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