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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節

  國留下的矮矮的小洋樓,脫漆的匾額,生鏽的門牌號,平頂青瓦,雕花窗欞,磨砂玻璃…… 什麽都看到了,什麽都走遍了。


  走到盡頭,有一石拱橋橫於西湖之上,名西泠橋。橋頭有一亭,名慕才亭,六根方柱支撐。亭裏建一墓,泰順青石雕琢而成,遊人絡繹。陳星走了進去,倚靠石欄,遠處小山重疊,湖光明滅。此處近孤山山麓,大片藕花盛開,明媚如霞。青荷之下,綠水之上,緩緩駛出一方木舟。舟子輕搖楫棹,兩側的花莖低低伏倒,露出船上的遊人。有女孩纖腰束素,斂裾淺笑,聲音滴滴地打在荷蓋上,又清又脆。


  陳星托著腮幫子,麵龐上飛上一層淡淡的紅,宛若雲影輕度,像腮紅,又像被夕陽曬的。她讀著亭柱上雕刻的對聯,笑道:“這上麵寫 ‘湖山此地曾埋玉’,要是我死了能葬在這樣的地方,那也算死而無憾了。” 希達道:“蘇小小的結局並不好,生平也很坎坷。不過世人是不在乎這些的,換個人葬在這裏,一樣會受到景仰。所以我要是死了,我就讓人把我的骨灰撒了,用不著銘記我。” 陳星笑道:“你倒是看得開。可是被所有人遺忘,總覺得有些遺憾。”


  希達沉默了一會,道:“這也不算什麽。比起活著被別人仇恨來講,死了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再說了,被遺忘是遲早的事,我們把當下活好就可以了。”


  遠處的落日被流雲推到了山那頭,漸漸看不見了。夕陽下的湖水是那樣濃烈,暈不開的憔悴倒映在青山影裏,抬頭是天,低頭也是天。他伏在石欄上,看那枚木舟搖搖晃晃遠去,藕花從中的小徑被亭亭荷葉蓋住,又是接天蓮葉,無窮碧色,少女飄飄的衣裙也隨舟子式微的歌聲一道消失在槳聲燈影裏了。


  剛才吃的甜品這會全都消化完了,希達和陳星到附近去吃晚飯。陳星吃不了辣,希達就選了一家港茶店,店裏的服務生大約是從廣州來的,口音很濃。陳星聽了,對他笑道:“這個假期沒出去玩,本來去趟香港也是好的。” 希達笑道:“你喜歡香港?” 陳星道:“還好吧,左不過是待在家裏也被嫌棄,天天吵架。” 希達笑道:“下次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陳星道:“好呀,把大家都叫上。”


  飯後,陳星想喝奶茶,店裏人多得摩肩接踵,陳星道:“算了,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希達道:“我幫你排隊吧,你去逛一圈。” 她就去邊上的化妝品店裏買口紅,一家家店試過來,手背、手腕上塗了擦,擦了塗,最後櫃姐都不耐煩了,陳星買了五六支,準備分兩支給中素。回到奶茶店,希達剛好出來,他幫她提著化妝品,陳星一隻手捧著奶茶杯,突然問道:“你要不要喝?”


  她把那杯奶茶舉到他麵前,希達看著那根吸管,上麵還附著她漿果色的唇印。他隻覺得一顆心怦怦狂跳,根本沒有辦法控製。他道:“好。” 低頭喝了一口,臉悄悄紅了。他很小心地伸出手,先碰到了她一根手指頭,見她沒有掙脫,又碰到第二根、第三根,然後牽住她,不聲不響地往前走。他覺得就像做夢一樣,最好再慢一點,長一點。手心裏滲出一層薄汗,他一顆心就吊了起來,想撤回來擦一擦,又怕沒有下次牽手的機會。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家樂高店裏。陳星鬆開他,看展櫃裏的一輛布加迪。她轉過頭對希達笑道:“這輛車真好看!可惜家裏沒地方放。” 希達卻直直地看著她,陳星知道他要做什麽,臉上的笑意隱去了,先他一步道:“不要說了。”


  希達搖頭,笑道:“不,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我不善言辭,不知道該怎麽表達。陳星,我喜歡你。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了。我從來沒有那麽喜歡過一個人,我知道你有男朋友,可我…… 我沒有想怎麽樣,就是想讓你知道,僅此而已。” 希達觀察著她的臉色,又道:“我們…… 還是朋友嗎?”


  陳星別過頭去,用手背貼了貼臉。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在希達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時,埋在她心底深處的一顆種子突然就開始生長發芽了。秦川的臉和希達的臉瘋狂交織在一起,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是了,秦川。她在幹什麽…… 她到底在想什麽呀…… 秦川對她那麽好,愛她如生命,她怎麽可以做出背叛他的事……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陳星眼角滾落,無名的挫敗感油然而生。希達低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輕輕拭過她眼角,停在她臉頰上,笑道:“別哭了,我心疼。” 陳星笑道:“不是你的錯,我們當然是朋友。是時空的錯,讓我們隻能做朋友。” 希達怔怔道:“你是喜歡我的,對嗎?” 陳星笑道:“嗯,我喜歡你的。”


  雖然早就料到了下文,可他還是不明白,她明明喜歡自己,為什麽不能和他在一起呢?他掛著勉強的笑容,問道:“為什麽呀?” 陳星道:“因為我愛秦川。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希達,你愛我嗎?”


  希達想起嘉言的話。嘉言也曾經問過他一模一樣的問題。她說,鍾希達,你比我還可憐,你連說愛的勇氣都沒有。可什麽是愛?是懷遠說愛他,但餐桌上永遠隻擺一副的筷子,還是母親說愛他,結果一年三百五十天留他一個人躺在空寂的房子裏看月亮?他對愛這個字已經絕望了,他早就喪失了愛人的能力。


  希達垂著眸,仿佛不願多說了。陳星心下了然,某個瞬間,他的憂慮全寫在了他臉上錯落的暗影中。她的心像被荒原上的風吹著,涼了,碎了。她接過希達手裏的化妝品,道:“我回家了。”


  那日過後,陳星和希達都像沒事人似的,吃飯聊天照常。但他們心裏都清楚,一切都變了。有些話一旦說出口,是沒有挽救的機會的。陳星又隱瞞了秦川,每每聽到他歡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她便覺得自己是個罪人。秦川和她道晚安,陳星拿遠了手機,微微失神,直到他疑道:“怎麽了?” 她方才清醒,淡笑道:“沒什麽,就是想你了。你快點旅遊回來吧,我想見到你。”


  後來她憋不住了,把這件事講給中素聽。中素先是破口大罵了她一頓,然後怒氣衝衝地挺著胸脯就要去找希達算賬。陳星好容易才把她攔下來,中素叫嚷道:“你遲早要把自己玩死!” 她越想越生氣,把腿上的餐巾布 “啪” 一下揉成一團扔到桌上,道:“我再也不吃鍾希達的排骨了!”


  畢竟東流去III

  暑假一過,已是十月。學考馬不停蹄地趕來,老師跟打了雞血一樣,恨不得沒日沒夜地上課講題。秋意漸濃,霜降後,青黃接替草綠。陽光下,碎心湖泓灩的湖水照著磚紅的教學樓,無患子擎起滿樹薑黃,勾住了時光匆匆而去的腳步。


  中素在紙上寫了句 “蕭瑟蘭成看老去”,希達看到了,問她什麽意思 (1)。中素道:“年華凋零,有心無力,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希達笑道:“才高二,怎麽會這樣想?” 中素懨懨道:“你自然是不擔心。但就算這樣天天複習做題,我還是連C都考不到。這次倒還好,還有一次機會,要是下次再沒考到怎麽辦?” 希達道:“下次會考好的。” 中素從抽屜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扔給他,意味深長地笑道:“你也太不會安慰人了。還是管好自己吧。” 說完,便去二班找夏天了。


  中素這句話倒像是預言。幾天後的晚自修,希達接到杜若的電話,說懷遠走了,走得很平靜。本來是要上呼吸機,進ICU的,是她堅持簽了放棄治療協議書。希達對這個沒見過幾次麵的女人談不上好感或者厭惡,他漠然道:“是他自己的意願嗎?” 杜若道:“讓他有尊嚴地走吧。”


  其實,希達回杭州後給懷遠打過幾次電話。起初,懷遠的聲音裏還有中氣,能笑著和他談談北京的天氣,問問他的學業情況。隨著時間推移,那聲音越變越微弱,像用一根遊絲牽著,才說了兩句便喘得厲害。希達私下裏問懷遠的主治醫生,他的病到底嚴重到什麽程度。醫生說,他疼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剛開始用阿司匹林止痛,後來換成了可|待因、嗎|啡。再後來,連嗎|啡都不管用了。懷遠一天睡兩三個小時,剩下的二十幾個小時,他躺在病床上輾轉反側,被那種鑽進骨髓裏的疼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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