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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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玩了一會,離下課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中素說這樣打發時間過於寡淡,於是提出來比賽。陳星遊了幾個來回,兩腳踩著瓷磚,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她還沒有玩盡興,卻已經累得渾身沒力氣,哪怕連這樣站著都覺得頭暈。夏天因笑道:“讓秦川背你,我背中素,遊滿一個來回,輸的人晚上請吃飯。”
他這話一說,陳星便想到上午那三十個要了大半條命去的俯臥撐。她笑道:“剛剛我和中素還在說,讓你晚上請吃飯。你早上一笑,教官罰完不說,還被江彧繞著彎額外罰了一大圈。惹出這樣多的事情,請一頓都算便宜你了。” 夏天笑道:“我哪裏知道你們會跟我一起?我們也算是共患難的人了,要是我輸了,我再多請你們一頓就是了。”
他這樣說,大家自然是樂見其成。他們遊到起點,秦川彎下腰,陳星一雙手擱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腿環在他腰間,卻怎麽也掛不住。她總覺得他的皮膚是有魔力存在的,隻要一貼上去就覺燙得火熱。她用指尖掐他的肩胛骨,掐出一個個小小的半月,跟印記一樣刻在上麵。秦川扭頭笑道:“你抱住我,不然會掉下來的。” 陳星便攀上他脖子,下巴擱在他肩窩處,心頭突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這樣的姿勢,是不是隻有像戀人般親密才可以做?她和秦川無親無故的,這樣又算什麽呢?他大抵是不討厭自己的吧?陳星頓覺惶惑,手臂一個縮緊,秦川被硌了一下,便問道:“怎麽了?” 他的語氣柔柔的,噴在她耳根子處,煞是好聽。她想著他對誰都是這個聲調,就也忽略了那話裏比平時多了的一份呢喃。她光看秦川溫柔的眉目,是絕對不會想到他此刻也是心情恍惚,因為她的緣故 (3)。
陳星自顧自木訥地搖著頭,對一旁中素和夏天的催促置若罔聞。秦川遊了出去,他本可以遊得更快的,卻顧慮背上的她,怕她被水嗆到,大半截身子都不敢往水深處鑽。到終點的時候,他估計是累極了,陳星一跳下來他便倚在岸邊喘氣。他們邊說話邊休息,快下課了,大家都往外走,他們便跟著人群一道出去了。陳星踩著扶梯上岸,身上的水重重地落在腳邊,像孔雀屏似的迤邐鋪開,拖著小叢小叢的白浪,掩映在交織錯落的人影裏。她打開淋浴室的花灑,熱水撲啦啦地澆在身上,水蒸氣騰起,小隔間裏雲遮霧湧的。一束光從牆頂的小窗照進來,像金色的箭鏃漫過白色的海,漸長漸淡,漸漸沒有了。
陳星打濕了頭發,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帶洗漱用品。她挑開遮簾一角,聲音蓋過水聲,問道:“中素,你有沒有洗麵奶?” 中素遞了一支過來,她又問道:“還有洗發水和沐浴露。” 中素在隔壁笑道:“你這是怎麽了,記性這樣差。” 陳星笑道:“中午急赤忙慌的,就帶了件泳衣。還好有你,不然我就這樣出去了。” 中素想她一定是因為秦川才這樣心神不寧,笑道:“什麽急赤忙慌,明明是心裏有人,所以才丟三落四的。剛才他背你的時候,我看你魂都沒了。”
陳星把洗麵奶拋了回去,中素 “噯呦” 一聲,更加笑道:“秦川,秦川。等下出去就告訴他,陳星喜歡秦川。” 她的聲音像三角鐵一樣清脆,回蕩在淋浴房裏,陳星甚至懷疑中素隔壁的隔壁都能聽到她說了什麽,因笑道:“你再亂講,當心我把你嘴縫了!” 中素笑道:“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看看你,秦川一定不知道背著他你竟然是這副模樣。假正經,假正經!”
她們吹幹濕噠噠的頭發,秦川和夏天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等她們。舒越本是叫她們一起吃晚飯的,但因趕著準備節目的事,陳星便拒絕了。四個人晃晃悠悠走到食堂,夏天捏著卡在臉前麵邊晃邊笑道:“你們隨便刷。”
天氣暑熱,食堂又排著長隊,他們也沒胃口,索性一人買了一碗涼皮坐下來吃。中素挑了挑裏麵的黃瓜絲,道:“夏天。” 夏天抬起頭來問道:“幹什麽?” 中素笑道:“去打份排骨來。” 夏天怔了一怔,倒也沒有抱怨人多,笑著應了一聲,擱下筷子便往自選餐的窗口走。
等食堂烏泱泱的人頭散了一半,夏天回來了。仲夏的風從大門口吹進來,陳星夾了塊排骨,邊吃邊道:“這天當真是熱。都過了處暑,還跟蒸桑拿一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涼快下來。” 中素笑道:“快了,再熬一熬。等秋雨來,就會好起來了。不過杭州是沒有秋天的,寒潮過後就入冬,一月份陰冷陰冷的,到時候又要懷念夏天了。你們喜歡夏天還是冬天?我是喜歡夏天的,開空調吃西瓜,冬天沒有西瓜吃的……”
他們走在路上,天是通紅的夕陽色。一輪紅日矮矮地懸著,就要筆直地墜到路盡頭了。中素講著講著,就講到文藝匯演。她問陳星有沒有才藝,陳星想了一會,道:“我會一點鋼琴和大提琴,不過那些都上不了台麵的。但我可以給你們唱歌,我從小競選都是靠這個騙人的。” 她說完,連自己都笑了起來,仿佛自己的話沒多少信服力似的。夏天笑道:“讓秦川給你伴奏,他吉他彈得很好,是在天橋底下賣藝會有人扔錢的那種。”
陳星便看向秦川,他朝她微笑道:“好。” 他說正好寢室裏有吉他,問她什麽時候有空,可以彈給她聽。陳星道:“我都有空的。”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顯得太急切。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秦川,但她總不想給他留下太不矜持的印象。她本來還想說現在就有空,想了一想,還是不打算說了。
他們緩緩往前走,暮色蒼茫起來。頭頂飛過一排家養的鴿子,咕咕呱呱地叫著。空氣裏散漫著漠漠的輕煙,籠在磚紅色教學樓四周,給滿牆的爬山虎鍍上一點淒迷的韻味 (4)。陳星正沉默著,忽然聽到秦川問她:“你想唱什麽歌?我去學譜子。” 陳星道:“去問問聞懿吧,選一首你和我都會的。” 說完便抬頭去看他,他隻朝她淡淡地笑。
上有弦歌聲I
陳星回寢室想文藝匯演的事。她敲了敲隔壁618寢室的門,是嘉言來給她開的門。陳星問道:“聞懿在嗎?” 嘉言歪著腦袋朝裏麵喊了兩聲,把門又拉開了一些,對她笑道:“聞懿在洗澡,你進來等她嗎?” 陳星搖頭道:“我一會再來。”
她回到自己寢室,推門進去,就看到被蹭下一塊的白牆。其實才過了兩天,可她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牆上的痕跡是半個世紀前留下的。倒也不怪她這樣想,溥儀在紫禁城裏打網球,張學良聽過周傑倫的歌,這種跨越時空的錯覺其實也不過就是三年五載裏發生的事。縱然時間過得再快,太陽總歸在那裏東升西落。地球自轉二十四小時,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秒。這個快大抵是主觀意義上的快,許是她這幾天接觸的人讓她忘了時間的存在。“這大概並不是什麽壞事,” 陳星想,“要是三年也能這樣過去,我興許能少受許多煎熬。”
她在白牆前紛飛著思緒,中素問道:“在想什麽?” 陳星道:“沒什麽。你在看什麽?” 中素把平板轉過來,陳星湊近瞧了瞧,是《Lying Man》,當下最火的狼人殺節目。十二個人圍在圓桌前,麵不改色心不跳地騙人,個個說得有理。不能當真,但無聊時作為消遣是個不錯的選擇。陳星笑道:“你也看這個?” 中素點頭道:“一起看嗎?” 陳星道:“我再去洗個澡。吃頓飯的功夫,又出了一頭一腦的汗,身上不大舒服。”
她洗完澡出來,卻開始糾結穿什麽。衣櫃裏中素和她的衣服占了大半空間,半舊的織錦緞旗袍旁掛著未拆吊牌的雪紡襯衣,米白色亞麻睡褲和針織吊帶背心緊緊挨在一起,花花綠綠地垂掛著,流光溢彩,活像一扇古代嵌琺琅堆花插屏,屏風裏尚能聞到舊曆年間的機杼聲,屏風外新時代潮流早已席卷而來。好在室友沒多說什麽,她們也就這樣心安理得地占著。中素往裏麵丟幾個樟腦丸,說怕蟲蛀。陳星剛拉開櫃門,一股芳香烴混著小蒼蘭的氣味鋪麵而來,她掩了掩鼻,說道:“你用的什麽香水?和樟腦丸放在一起,香不香臭不臭的,趕快扔了。” 中素道:“不應該啊。” 湊近一聞,眉頭皺得跟川字一樣,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