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劍心動搖
望著眼前似乎時刻被陰影籠罩的窄小房屋,擎電劍聖伸手摩挲著白須寥寥的下巴,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先前陸離的異常十分明顯,根本逃不出這位成名已久的老劍聖觀察,擎電劍聖現在思索的是,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能讓一個人在被【血皇劍】威脅到生命的情況下,還能憋在心裡不坦白交代?
擎電劍聖猜不到,但卻能想到這一定是一件不簡單的秘密。
「這個年輕人,也不簡單。」擎電劍聖自語道。
陸離身為飛升者,出身所在的位面被劍宗牢牢掌控,理應是最沒有問題、最能為劍宗所接納、重用的那一撮人。
可就是在這樣一位「根正苗紅」的飛升者身上,卻出現這麼多的異常,由不得擎電劍聖不重視、懷疑。
「先去他飛升前的位面看看。」擎電劍聖有了主意,他身形剛動,卻又忽然停下,像是剛想到什麼似的,轉而用指甲劃破手心。
只見他手心破口處,流淌出來的不是殷紅的鮮血,而是蘊含著雷光真意的金色劍元。
已脫離一般生命層次的擎電劍聖揮動手臂,讓那金色劍元自行離體,勾畫出一道符文大陣,再為陸離所在的小屋增添上一道封印。
這次的符文大陣以擎電劍聖自身劍元為媒介,是幾重封印中品序最高的封印,擁有「隔天絕地」之能,這還是擎電劍聖千年前與一位老對手交手多次后,才偷學到的符文陣法。
做完這一切,擎電劍聖滿意點頭,這才肯放心離去。
……
寂靜昏暗的小房間內,遲遲未等到攝心魔尊的突然發難,陸離穩定住心神,彈指熄滅蠟燭,準備和【血皇劍】進行新一輪的交鋒。
隨著燭光熄滅,斷劍劍柄處的邪異豎眼緩緩睜開,將一片猩紅血光帶入房間,陸離深吸一口氣,口中頌念起驅魔心經。
拗口難懂的頌念聲中,那充當陸離與【血皇劍】爭奪對象的條條血管卻沒出現任何變化,【血皇劍】的邪異豎眼提溜一轉,似乎發覺了什麼,眼中凶芒大盛,趁此機會發動了一波猛攻。
只見陸離左胸部位皮膚自行裂開,其中的血管紛紛蔓延而出,附著、纏繞向【血皇劍】。
「怎麼回事」陸離心中一緊,忙不迭又繼續頌念驅魔心經,但【血皇劍】奪舍的勢頭已形如潮水洶洶,讓陸離完全沒有抗衡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先前的積累「戰果」寸寸瓦解,就連心臟上的血管也有數根正投向【血皇劍】的應招。
盤踞在心臟深處,向來『領地意識』極強的魔種,這次卻沒有露面的打算。
「難道這就是攝心魔尊對我的懲戒?」陸離心中瞭然,連帶著對那位存在也不在避諱,用上的對方名諱的全稱。
無力、絕望、不甘、憤怒等情緒紛涌呈現,陸離能明顯感覺到【血皇劍】正通過吞噬自己心中的這些負面情緒,使奪舍的進度又有了極大的提升。
雖然想明白了這一點,但陸離卻更是忍不住擔憂、憤怒。心中的負面情緒越發滋生旺盛。
顯而易見,人類的情緒並不是那麼好掌控。
而在困境時,人類總會倚仗自身最擅長的東西,陸離眼中精芒乍現,在房間內漆黑和血紅兩種色彩中又增添了一抹劍道的光彩。
陸離修鍊至今,所領悟出的絕強劍意,在這一刻顯化到了極致。
他的劍意厚重如山,卻又狂暴如海,就如同山嶽傾塌於一瞬,裹挾萬萬鈞之力碾滅敵手,要讓一切與他為敵者皆匍匐在這一劍之下。
此乃重劍之道!
陸離的劍意短暫抵抗住了【血皇劍】奪舍的步伐,但也只有那麼短暫的一瞬。
在陸離和【血皇劍】交織共通的意識層面,【血皇劍】瘋狂意識所顯化出的猩紅豎眼高懸天際、形同日月,譏諷的俯視著下方山傾地裂、大地轟鳴,卻絲毫不為之所動。
沒有魔種相助,光憑陸離本身的劍意,自然無法和【血皇劍】千百年積累下來的悠久力量相媲美,兩者差距懸殊,有如天壤之別。
好在這時,橘黃的燭光忽的燃起,驅散一切邪魔外道的封印力量充斥滿整個房間。
呀啊啊啊啊!
【血皇劍】發出不甘的嘶喊,這嘶喊蘊含著極度瘋狂的意味,衝擊的陸離腦袋似要爆裂開來,他的耳朵、鼻孔都有殷紅血液流淌而出。
片刻之後。
「呼呼……」陸離大口喘息,剛才的交鋒險之又險,在陸離最後祭出自己的重劍之道后,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了【血皇劍】的力量到底恐怖到了怎樣一種地步。
若不是蠟燭及時燃起,他甚至不需要【血皇劍】繼續奪舍,在他劍心蹦碎的一瞬間,他的意識和靈魂也極有可能會跟著一同殉葬。
「呼,還是……太弱了啊。」陸離搖頭低語道,「最先頌念驅魔心經時沒起到作用,或許是因為我的心境已經亂了、被攝心魔尊所帶來的壓迫感擾亂了!當年的吞劍老仙也讓我有過這種心結,當我將他一劍斬殺時,那個心結也一同被斬斷。可這次的是攝心魔尊,一個連名字都是禁忌的可怕存在,我該怎麼辦?」
陸離第一次懷疑起心中那柄劍的分量,開始懷疑自己一生所追尋的劍道,在這樣未知的存在面前,到底和螻蟻又有什麼區別?
陸離心神陷入一陣恍惚,攝心魔尊若此時出現,附以一段蠱惑人心的話語,那才是真正的恰到好處,可那滯澀、滄桑的聲音卻依然沒有出現,似乎已徹底和陸離斷了聯繫。
……
劍冢之內,一道身披灰白長袍的身影正腳踏實地,在一片土地呈赤紅色的戈壁灘上緩步行走。
霧氣依然濃郁,並帶上了明顯的硫磺味兒,讓人看不清周圍的同時嗅覺也跟著受到了影響。
可這人卻能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毫無偏移的前進著,就好像早已探明了前路一般。
這時,忽有陰風吹過,掀開了這人遮住面孔的灰白兜帽、顯露出天眼族人艾斯的那枚標誌性的鋥亮光頭。
艾斯沒有去戴回兜帽,而是伸出手指,朝側後方輕輕一戳。
只見一道漆黑如墨的魔氣從他手指尖端陡然而出,射向側後方霧氣里那不知名的偷襲者。
隨著沉重的墜地聲響起,那偷襲者甚至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已沒了生命。
艾斯沒有回頭,他收回伸出的左指,繼續行走在霧氣瀰漫的荒蕪戈壁上。
他的雙眼此時漆黑如墨,看不到一絲眼白,他額間的豎線也不再是金色,而是染上了一層邪異的紫幽。
「和魔種的聯繫,中斷了?」艾斯忽的抬頭,一邊遙遙望向劍冢出口方向,一邊自語道。
他的嗓音如今顯得極為滯澀,像是千百年年未曾開口說話一般。
隨即,艾斯搖了搖頭,行走的步伐沒有絲毫耽擱,不一會就在濃郁霧氣里消失無蹤。
……
一片原始密林中,正在從比山嶽更巨大的龜殼中翻撿出一件又一件物什的劍冢守護者忽的心有所感,側頭對身旁的空氣道:「繼『土』之後,第二重封印也準備破解了?這次是『水』還是『火』?」
滯澀、滄桑的聲音隨即在劍冢守護者耳畔回應道:「水,但這次需要你先製造點小『意外』,把凝霜劍聖的那個小徒弟弄走。有她身上的那柄【寒血劍】在,很多事情我都放不開手腳。」
劍冢守護者邪笑道:「沒問題,雖然我本體被禁錮在這片密林無法離開,但移山填海是我的天賦神通,老子這就搬座山把那小姑娘連同那柄劍一塊壓成碎泥。」
滯澀聲音道:「不可傷害她,否則凝霜劍聖定會暴怒,到時影響了我的謀划,你也休想脫困。」
劍冢守護者道:「攝心,你說你明明是世間最能洞察人心的存在之一,怎麼就偏偏聽不懂開玩笑?」
攝心魔尊道:「我聽得懂玩笑,卻分辨不了一個純粹由惡念聚集而成的瘋子,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準備這樣做。」
劍冢守護者也不惱怒,邪笑道:「桀桀,攝心,還是你懂我。」
……
泥濘的土地中,一條條青色小蛟鑽進鑽出,活像一隻只泥鰍,正在挖掘著地底可能存在的寶物。
這兒原本是一片湖泊所在,如今卻變為一座盆地,葉勝青懸浮在半空,操縱著那些青色小蛟不斷挖掘,旁邊堆積的泥土已形似一座小山。
和他一同來到此地的上官聽雪則御劍往返於之前座座青山所在的位置,以期能找到那頭巨龜老巢所在。
至於湖底那些靈智尚未盡開的玄龜,則統統跟隨巨龜的本體前往了密林。
那位巨龜老祖本是打算帶著這些龜子龜孫一同去往外界,沒想到遇上毫不講理的劍冢守護者,如今不但巨龜真身交代在了那密林,連帶著近百頭玄龜也不知被劍冢守護者屠戮的還剩幾頭。
這時,盆地附近的霧氣忽的又濃郁了三成,本還能勉強看到彼此的葉勝青和上官聽雪,視線內同時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葉勝青眉頭微皺,正準備御風而起,朝上官聽雪靠攏過去。
忽然間,他的眼神一陣恍惚,瞳孔內有漆黑之色快速蔓延,並迅速充斥了整個眼眸,再看不到一絲眼白。
葉勝青漆黑如墨的雙眼看向地上被青色小蛟挖掘出的數個坑洞,選擇躍入其中一個,在潮濕的淤泥內快速下行,不一會就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