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白蛇七五寶蓮燈一鍋燴(8)
陳曦拍了拍手,一群侍衛壓著十來個宮人,抬著些籠子箱子等物上殿。
殿上頓時雞飛狗跳蟈蟈叫,熱鬧得好比街市。
眾臣交頭接耳,丁謂、王欽若等人臉色大變,朝下屬使眼色,滿殿眼神亂飛。
陳曦輕咳一聲,開口道:“自父皇駕崩之後,常有宮人進獻玩物……”
“豈有此理!奸人竟敢害陛下孝期失德,其罪當誅!”王欽若似是義憤填膺,打斷陳曦的話,手持芴板衝某個宮人頭上狠狠砸去。
侍衛眼明手快,抬手一檔,玉質的芴板砸在臂甲上,啪嚓斷裂。
王欽若一個趔趄,拽著旁邊的同僚才沒摔倒,抬頭凶狠地瞪向侍衛。
“大膽!”丁謂冷不丁衝侍衛就是一腳,“不過小小侍衛,竟敢桀鶩犯上!”
還有一群文官七嘴八舌的附和,要求皇帝給對方治罪,說什麽武人卑賤,今日他敢在朝堂上攔宰相,明日就敢謀反作亂,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侍衛被丁謂踹得後退,還不敢躲,反而下跪跟皇帝請罪。
“起來。”
陳曦看著侍衛,聲音不大,但壓下了滿殿噪雜。
殿內的空氣漸漸凝滯,連雞犬蟈蟈都不再出聲,群臣心中也生出一股莫名壓力,不管是說話的,還是動手的,都下意識閉嘴停下,齊齊看向皇帝。
小小的少年稚氣未脫,坐在寬大的龍椅上,更顯單薄清瘦,瞧著比家裏的孫兒還要乖巧,但此時一眼望去,竟然比先皇還要威嚴。
丁謂王欽若等人交換眼色,自知決不能在此時被小皇帝唬住,兩人同時上前一步,行大禮懇請道:“請陛下肅清……”
陳曦無視兩人,再一次命令還跪在那的侍衛。
“楊文廣,起來。”
侍衛猛然抬頭,看向皇帝,雙眼充滿意外與激動。他雖然出身將門,但身無寸功,守完父孝才一年,依靠父蔭在禁軍中謀了個小缺,先皇駕崩,他被抽調皇城當殿前侍衛。皇帝知道他的名字,定然還記得楊家!
陳曦朝對方微笑點頭:“楊文廣,擾亂朝堂的不是你,你無需請罪。下次遇到這種情況,別用手擋,手會疼,手疼了拿刀就不穩,拿刀不穩以後怎麽殺敵?”
楊文廣頓了頓,慢慢起身,眼眶發紅,聲音哽咽地大聲道:“回稟陛下,卑職手不疼,還能拿刀,可以殺敵!”
一時,眾多視線落在楊文廣身上,有羨慕嫉妒,有陰狠鄙夷,也有單純地打量。
正大禮參拜的丁謂王欽若兩人話說到一半,被冷在一旁,宛如小醜。
陳曦將目光移向兩人,微微搖頭,露出失望之色,再看向跪著殿中的太監宮女。
“你們深居宮中,這些玩物必是靠別人傳遞進宮,目的是什麽?奉誰之命?都如實說來。”
這些宮人本想喊冤狡辯,但不知道為什麽,內心實話脫口而出,或指著丁謂,或指著王欽若,還有那些依附兩人的官員,又拔出蘿卜帶出泥,牽扯出許多秘聞。
“丁大人說,陛下年幼,哀毀過度不好,要為陛下除憂解悶。”
“王大人給奴婢金銀珠寶,還為奴婢在宮外取了妻子,收養義子,先皇在時,奴婢長為王大人傳遞宮中消息。”
“先皇受許神醫治療後,病情本來好轉。丁大人不喜陛下,勸先皇不要禪位,稱先皇之病是被陛下刑克,另立太子能解……”
珠簾後“砰”的一聲響,李太後砸了杯子,怒喝:“荒唐!”
“陛下乃聖皇降世,奴婢不敢對聖皇說謊,一切都是實話。”宮人連連磕頭,“是丁謂氣死先皇!”
陳曦知道先帝是罵了他折壽而死,不過沒有丁謂蠱惑,先帝還能多活兩年,非要說是丁謂氣死先皇,也有一定道理。
“丁謂,你可有話說?”
丁謂當然有話說,他裝了滿肚子的狡辯,但平日再是口舌如簧能說會道,此時對上小皇帝仿佛能看透心思的眼神,竟然一字也吐不出來。
“來人!”李太後掀開珠簾出來,“把這奸臣賊子拉下去!拉下去!”
“娘娘莫急。”陳曦跳下龍椅,拍了拍李太後發抖的手,安撫道:“畢竟隻是宮人一人之詞,無憑無據,就這樣把文人表率我大宋的宰相拉下去,他心裏不服。”陳曦掃視一圈,目光落在王欽若頭上,“旁人也不服。王欽若,對不對?”
“臣不敢。”王欽若取下帽子,俯首道:“臣知罪,臣願出首。先皇在世時,丁謂給太子下毒未遂,許妃當年用來謀害太子的天花毒痂也是丁謂派人送進宮,臣有證據。”
王欽若為自保,企圖戴罪立功,拋出自己收集多年的丁謂罪證。
丁謂指著王欽若,嘴皮抖索,氣得白眼一翻軟在地上。
內侍下去探了探丁謂的鼻息,回來稟報陳曦:“丁大人隻是暈過去。”
人暈了自然沒法辯解,牆倒眾人推,那些看丁謂不順眼的朝臣一個個出來參丁謂。
當過太子老師的晏殊、王曾曆數丁謂多年來的罪行,比如製造天書,慫恿先皇封禪耗費八百多萬貫導致國庫空虛,再有為建玉清昭應宮,民夫白骨累累等等。
寇準:“臣請誅丁謂!”
“臣附議!”站在隊伍尾巴還是小翰林的包拯出列,他邊上的範仲淹也一起出列附議。
過半的朝臣附議請誅丁謂,武將比文臣更多。
陳曦環視一圈,下令罷免丁謂和王若欽,打入刑部大牢,由寇準主審謀害先皇和夾帶天花入宮之案。緊接著下抄家令,從丁謂家開始抄,在先皇駕崩後進獻玩物的五個朝臣輪著抄。
這五個人,恰好是先皇在位時赫赫有名的五大奸臣,民間戲稱五鬼。
“楊文廣,你心正,有父祖之風,令你點兩千禁軍,這次抄家你來負責。”
有文臣抗議:“這不合規矩。”
陳曦道:“大宋律我能倒背如流,上麵沒寫不能抄宰相的家,也沒寫武將不能抄文官的家。”
對方呐呐,仍說武人粗鄙,需要文官監督。
陳曦嗬了聲,問:“太/祖也是武將出身,你的意思是太/祖也粗鄙?”
“臣不敢!”對方忙請罪,不敢再言。
“我知道你沒有罵太/祖的意思,無非是覺得以文壓武是大宋國策,怕武將學著黃袍加身,所以要閹割武將的意誌,順便顯出文人的高貴。”
滿殿大臣都跪了,心中隻道皇帝果然是小孩,口無遮攔,什麽都敢說。
“起來,跪什麽?朕不喜歡別人跪。”陳曦坐回龍椅上,見眾臣起身,微笑道:“文人是大宋的風骨,武將為大宋的脊梁。風骨很重要,但脊梁也絕不能彎。”
這話一出,武將的精氣神為之一變,一個個都挺直脊背。文官怕皇帝說出更可怕的話,一個個擺出恭順聽從的樣子。
‘嘴上說好,心裏可不這麽想。’
陳曦也沒想過要一次就把人的三觀扭過來,改口道:“文武互相監督能防止一家獨大。包愛卿。”
站在後麵的包拯打了個激靈,抬頭見皇帝看的確實是自己,頭皮發麻地走出隊列。
“包拯一身正氣,就負責監督楊將軍抄家。主要目的是充盈國庫,對婦孺時,溫和一些。”陳曦笑眯眯,二十來歲的包青天有些生嫩,除了臉黑,瞧著還沒有旁邊的範仲淹成熟。
‘從沒聽說讓翰林去抄家,這也太胡來了!’
包拯張了張嘴,瞧皇帝還是個孩子,又是第一次進行大朝會,急著立威,於是又把話憋回肚子裏,拱手應諾。
新皇第一次大朝會,五個在先皇時期風光無限的大臣下獄被抄家,其中兩個宰相,威名赫赫的丁謂還涉及謀害先皇和官家,將性命不保。
下朝之後,百官一個個汗流浹背,三五成群的湊堆討論。
這次大朝會太過驚心動魄,小皇帝一頓亂拳出擊,王欽若軟得太快,丁謂又暈得不是時候,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接招,好像被牽著鼻子走的牛,順水推薦般趁機攻殲奸黨,簡直像做了一場夢。
“丁謂也不會蠢到在孝期進獻官家玩物,這是一個局!官家年幼,不可能有這等城府,是晏殊還是王曾的主意?”
“會不會是太後?”
“更可能是寇相,內閣去了丁謂和王欽若,就剩寇相一人獨大。”
“寇相向來主戰,官家突然提出抬高武將地位,是在為收回幽雲十六州做準備?”
……
包拯腳步沉重地跟著楊文廣。
範仲淹拍拍他的肩,勸道:“想開點,抄家雖然不是好事,但官家知道你名姓,還誇你一身正氣,未來可期。”
包拯左右看看,附耳小聲道:“官家拿下丁謂幾個雖然大快人心,就露出要重用武將端倪,以後恐寸步難行……畢竟年歲太小。”
範仲淹也歎道:“是啊,官家再是早慧,也不是那些老奸巨猾之輩對手。五鬼雖然倒了,依附他們的人可還在,也有許多人不想看到武將翻身。”
兩個官場新人在這裏替小皇帝擔憂。
宮中,李太後也在替陳曦發愁。
“皇兒應該早點跟哀家商量,治國需要仰仗文臣,你還小,得罪了他們對你以後不好。丁謂幾個哀家也不喜歡,接下來交給哀家處置,給你下毒當是謀逆,刑不上大夫這種規矩不合理……哀家一個女流之輩,又是寡婦,就算名聲不好,他們也不敢拿哀家如何!”
“娘娘別怕,他們不滿也沒辦法。新皇登基,慣例要開恩科,等新進士入朝,他們就會軟了。”陳曦安慰李太後:“娘娘還沒逛過新皇宮吧,這水晶宮壯麗有餘,但缺少花草點綴,少了幾分韻味,不如娘娘幫我想想,移栽些什麽花草比較好?”
李太後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離開,等出了殿門,忍不住歎了口氣:“官家長大了。”
“太後娘娘安心,古有甘羅十二為相,陛下自幼早慧,八歲能懂朝政很正常。”陳琳輕聲道:“陛下有天命在身,有娘娘和八大王看顧,大宋會越來越好。”
以後會不會越來越好,李太後不知道,但從第二天開始,各種病假事假的折子像雪片一樣飛來。
細數起來,在京的五品以上文官,有七成請假。
除了兩個回家守孝的理由還算正當,其他的一聽就是借口,還有人五十歲不到就自稱年邁要致仕。
罷工?
這可真是太好了!
陳曦“嗬”一聲,揚起了嘴角。
內閣辦公區域在六部中央,文書小吏捧著公文來去匆匆,前來辦事的地方官排成長隊,以戶部和工部的隊伍最長。
陳曦溜達過來,雖然沒穿龍袍,但身邊的宮人侍衛品級紮眼,很快被認出身份,現場的官員匆忙彎腰行禮。
“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