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 落棋無悔
清雲眼巴巴看著英招關上門，斑斑還露出狡黠的目光。
泓姑娘臉色微紅，在心裏默念：“你可早就過了小鹿亂撞的年紀了！到底在害羞個什麽勁兒啊！你不是一直想要見清雲公子的嗎？說話啊！”
終於鼓起勇氣，嘴唇微張，小心地一聲：“你……”
“你……”
沒想到清雲竟也同時說了話。
泓姑娘笑了笑，也不再那麽尷尬，說道：“公子先說。”
清雲也不敢看泓姑娘，瞄著屋子角落裏的青花瓷瓶，擺擺手道：“在下不是什麽公子，你就叫我清雲吧。”
泓姑娘掩麵笑著，點頭道：“是，清雲公子。”
清雲害羞地點點頭。
他隻坐了一半的屁股，跟紮馬步沒差什麽，此時雙腿都有些發抖了。
泓姑娘何等慧眼蘭心，當即給清雲倒了杯酒，說道：“清雲公子跟我也算是舊相識了，一直想當麵感謝公子當日的救助，可惜不知公子姓名，所以才想了那下下策，怎奈讓公子成了別人的談資……”
“沒關係，沒關係。”清雲練練擺手，終於看向了泓姑娘，隻覺泓姑娘在燭光掩映下，更顯風情，低頭溫柔的細聲細語，直叫人心神搖曳，破口而出一句：“泓姑娘真美。”
泓姑娘驚訝抬頭，對上清雲那張單純真摯的臉，突然笑眼如桃花，卻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清雲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多麽露骨的話，心中大窘，忙喝酒掩飾，這一緊張，喝得太急嗆得直噴，更覺得自己丟臉，實在沒臉再看泓姑娘。
泓姑娘見過太多把情話說的合轍押韻的上流公子，也見過許多低俗放浪的強硬武夫，可她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緊張，這樣心動，她好似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她壓住胸口，怕清雲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無話，氣氛又尷尬下來。
清雲愁眉苦臉地看著大門，竟然被葉知秋他們給用結界隔離開了，連開窗戶透透氣看看星星月亮也不行。可這尷尬的氣氛什麽時候才能打破啊？！
清雲滿腦子都在想話題，說說國家大事？會不會顯得自己太無聊了？聊聊流行歌曲？會不會顯得自己太不穩重了？
“清流公子……”泓姑娘低聲喚道，見清雲回過神來，主動說道：“公子可是覺得無聊了？”
清雲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堅定地說：“不無聊！”
“可我見公子愁雲慘淡，像是和我在一起，十分不舒服的樣子。”泓姑娘有意調笑。
清雲馬上又是那幅緊張的樣子，擺手說道：“怎麽會！是我這個人太無聊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泓姑娘就是喜歡清雲這副不會開玩笑的樣子，一逗他就窘迫萬分，連連擺手解釋，單純又可愛。
清雲意識到泓姑娘是在開玩笑，氣餒地歎氣，似是下定了決心，緩緩道：“其實，泓姑娘，那日我搭救你，並不是有所圖謀，我認為不管是誰，看見了，都會救你的。所以泓姑娘對這件事就不要在覺得有所虧欠了。而那半塊燒餅，也不是貴重之物，何足泓姑娘掛念呢。”
泓姑娘眼神微微有些黯然，隨即又恢複如常，鎮定地為清雲斟酒，自己也斟了一杯。
舉起酒杯，言笑晏晏：“清雲公子，我敬你。”
清雲知道泓姑娘是何等聰明的女子，話說到這裏，不用點明，他已知道泓姑娘懂了。
舉起酒杯，望著泓姑娘，一飲而盡。
“公子之後要去哪裏呢？看來是不會再在這天諭鎮了。”
清雲心中鬱結打開，神色自然許多，豪氣萬分地道：“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
泓姑娘竟不曾想到，清雲還有這一麵，她以為他隻是一個書生或醫者，不曾想今天也能化手為刀，上陣殺敵。
“是和外麵的那位大人一起？”
“對。”
泓姑娘點點頭，似是低語似是感歎：“我若也能踏馬江湖該多好，可惜不能看到你的快意人生了。”
清雲不知是酒勁的作用，還是下意識的想法，突然伸手揉了揉泓姑娘的頭發，笑著說道：“你這麽美，到了江湖上我們可累死了，得殺了多少英雄好漢啊！”
泓姑娘不知道清雲的動作是有意還是無意，可這種甜蜜的感覺讓人太過留戀，她的心又開始不聽話地亂跳了，真是丟臉。
泓姑娘偷偷看著清雲的神色，理了理額前的頭發，說道：“公子這話，說得人開心。”
清雲憨憨地笑著，撓了撓頭發。
泓姑娘壓抑心情，回身看了一眼內室，還是決定再試一試，她自從見過他，就已經決定了此生非他不嫁。而清雲也明顯是對她有意的。她不信以她的能力，還搞不定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了，大不了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生米煮成了熟飯直接吃幹抹淨！
心中有了計劃，便道：“清雲公子，這長夜漫漫，咱們還是找點什麽有意思的事兒做吧？”
清雲正覺得氣氛尷尬，又沒有什麽話題可聊，順勢答應：“好啊，有什麽玩兒的？”
泓姑娘指了指內室，起身說道：“在裏麵，公子隨我來。”
清雲從未去過青樓樂坊之地，根本不了解這裏的內室有什麽意義，毫無防備地站起身，點頭道：“好。”
泓姑娘暗暗微笑，領著清雲進入內室，讓清雲找地方坐，自己去點了香爐，香煙嫋嫋，氣氛剛好。
泓姑娘擺了一個此生最美的回眸笑容，回身道：“公子……？！你在幹什麽？”
隻見清雲坐在棋桌一側，眼饞地摸著棋盒中的棋子，聽見泓姑娘的問話，頭也不抬地問：“姑娘！這棋子可是白啟生先生所造？我一直聽說白啟生先所造的棋子，冬暖夏涼，入手溫潤，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泓姑娘深吸一口氣，好脾氣地應答道：“是呀，是去年花魁大會所得獎品，白啟生先生贈送的，公子好眼力。”
清雲嗬嗬笑著，對棋子愛不釋手，問道：“泓姑娘是我知己啊，我沒什麽別的愛好，隻是對下棋十分喜歡……”
泓姑娘走到清雲對麵坐下，雙指銜起一枚黑子，清脆落到棋盤之上，笑道：“那就陪公子下一局。但是，我們得賭點什麽，光下棋可沒什麽有趣的。”
清雲拾起白子，看著棋盤，高興道：“全憑姑娘吩咐。”
“當真？”
“當真。落子無悔。”清雲意氣風發地落下第一枚白子，朗聲答道。
泓姑娘能穩坐花魁之位三年，除了樣貌，自然有其他出彩的地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棋局之上的造詣讓許多男子也自歎不如，在江湖中更隱隱被封為國手，否則也不會得到棋聖白啟生所贈棋子。在花魁大賽上與白啟生十局五負，打成了平手，棋技高超可見一斑。
她有自信可以贏得清雲，一局不成，便再來一局，總會把這個遲鈍騙上床去。
可一局又一局地下著，屋內的香燭也都剪了五六次了。
泓姑娘竟然一盤也未勝過，臉上還沾著許多宣紙條。
她憤恨地看著眼前越下越精神的清雲，氣鼓鼓地落下一子。
清雲驚訝地看了一眼泓姑娘，問道：“不悔？”
泓姑娘低頭瞄了一眼棋局，隨後眉心皺起，懊悔又生氣，咬牙切齒地說：“不悔！”這一說話，臉上還掉下了兩張紙條。
清雲見狀忍俊不禁，大笑著落子，道：“姑娘又輸了。”
泓姑娘再沒了好脾氣，她都陪他下了不止兩個十局了，越下越生氣，越輸越不甘心。她拽掉臉上的宣紙條，眼圈都紅了，委屈哽咽著說：“我不下了。”
清雲正在興頭上，不知道哪裏惹了泓姑娘不高興，低頭自責地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坐直身體，不好意思地看著泓姑娘。他一下上棋就會忘乎所以，又難得泓姑娘棋招玄妙，下得更加暢快，一時之間竟忘了顧及泓姑娘的感受。他可沒忘因為沒讓母親悔棋的父親被罰沒有晚飯的日子。
“我該讓讓你的，真是抱歉。”清雲說得極為真摯，卻沒在點子上。看著泓姑娘氣鼓鼓的樣子，忍著笑意伸手輕輕摘掉她臉頰上還剩的一個宣紙條。
泓姑娘眼圈裏的淚水本來要忍不住了，這下直接破涕為笑，不顧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賭氣說道：“誰用你讓！”
清雲兩手一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裏又心疼又覺得她好笑，這樣真實的泓姑娘更有生氣，更可愛，更讓他心動，也更讓他難以忘懷。
泓姑娘指著棋盤，吩咐著說道：“清棋子，咱們再來。這次我一定贏你！”
一盤棋下得兵行險招，兩個人都十分認真。
直到葉知秋他們闖了進來，兩個人的對弈才被迫結束，泓姑娘手中的黑子落回棋盒。
以後的日子裏，泓姑娘內室的棋盤再也沒有動過一次，還是那局沒有下完的棋。後來被愛棋的小丫鬟看見，隻覺得玄妙異常，偷偷摘抄成圖，傳到京都，白啟生見之，歎息道：“再有一招，黑子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