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九章
耿希慌了手腳,說話顛三倒四,耿梅好不容易才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發病前後。
昨晚耿希一家三口在耿梅爸那吃的晚飯,飯後軍軍不肯跟他倆回去,留在了爺爺家。第二天早上耿梅爸起床時突然歪倒。開頭他還能支撐著讓軍軍不要怕,打電話讓耿希去接孩子,後來就不醒人事。
耿希打120叫了救護車,混亂中把軍軍也帶去醫院。熊孩子不懂看情勢,鬧著要吃東西,給他爸揍了頓,嚎得跟殺豬似的。
耿梅媽病危時,還有耿梅爸做主,如今耿希六神無主,一會問耿梅要不要通知大伯,一會又問她什麼時候能到。被他嚶嚶嗡嗡地吵得心煩,加上電話那頭軍軍後續力極強的哭聲,耿梅忍不住喝道,「亂啥!你都多大的人了。已經進醫院,聽醫生的就是。」
好不容易消停一陣子,耿梅按住太陽穴,努力去想接下來的安排。左一個念頭右一個念頭,亂鬨哄的靜不下心,她只能停止思索。剛想睡一會養養精神,那頭又來了電話,這次是趙正陽,他要給她送新摘的葡萄。
伸手不打笑臉人,耿梅支撐著道謝。兩句話的功夫,趙正陽聽出異常,「怎麼了,有事?」耿梅哪會跟他說實話,胡亂敷衍過去。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她打電話給出門在外的老闆肖宇成,但他手機關機,好在現在是淡季,公司沒多少活。她又打回公司請了假,幾個姑娘聽說原委,七嘴八舌安慰了一通,又保證會「領導不在和領導在一個樣」。
被她們一開解,愁緒滿腹的耿梅心情好轉不少。反正天老爺就這個樣,見不得她過得舒心,時不時要揮揮小鞭子,所謂天將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早晚把她煉成不知什麼玩意兒。
過了一會趙正陽的電話又來了,耿梅雖然納悶他又有什麼事,但還是接了。
「雖然有點冒昧,但我還是要建議,把你父親轉到這邊來治療。」不用耿梅問,趙正陽坦白得很快,「不要生氣。我剛向你同事打聽了,只是關心你,因為剛才聽上去你心情很差。」
耿梅氣得笑了,「謝謝你的關心。我知道這邊是大城市,醫療條件好,可我有什麼能耐,普通人等一個床位都得三個月。別告訴我你可以幫我,我不敢當,無以回報。」說完耿梅就發現,雖然她壓低聲音,但因為電話不斷,前後已經有人看向她。
「是我欠你。」趙正陽聲音不徐不緩,耿梅聽不出他是開玩笑還是當真。他說,「沒必要跟我賭氣,我不會拿這件事要你做什麼。腦梗塞要早治,不然拖過最佳治療期,以後無論半癱還是植物人,不是更麻煩?我看你也不是有錢有閑的人,何苦為了一時之氣造成以後的惡果,那可需要大把時間和金錢。」
耿梅承認自己被他打動了,這些正是她剛才越想越愁的原因。久病床前無孝子,她從小見父母和奶奶嘴上互相攻擊,母與子,夫與妻,婆與媳。哪有大事,只為彼此都是三病六災的人,整天恨的是自己有心無力,還得不到別人全心全意的照顧。
「怎麼辦手續,我該跟誰聯繫?」耿梅問。
趙正陽還是那把沉穩的聲音,「你下車后在車站等我,我現在準備上高速,估計……等我一個小時。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安排好。」
耿梅聽得暈頭轉向,「什麼!」這就是說,從知道后他已經跟著踏上她走的路。「你怎麼知道我會答應?不答應豈不是白跑。」真笨,問了出口后她敲敲自己的頭,她被他看死了是個有利就上的人,自然會答應。
但趙正陽說,「你不答應我就回來,車輪一轉的事有什麼大不了。總比能幫忙卻不出手,落下以後的遺憾來得好。」
耿梅沒想到他會這麼想,一時簡直不知道除了感謝外還能說什麼。而前幾天,她才義正言辭地掐滅他倆之間可能會有的稍微溫情。
「你休息,接下去事多。」趙正陽沒跟她多說。
在他掛掉電話前,耿梅想起一件事,急匆匆地關照道,「別開太快,我不急。」
他說,「謝謝。」
耿梅在車站等了大半個小時,趙正陽的電話到了,「我在大門口,快來。」他報了一個大廈名供她做標誌物,耿梅奔出去。幾年前車站對面建的那些樓群,如今已是商場,馬路兩邊熙熙攘攘滿是人,耿梅在其中擠出一條路,筆直地向趙正陽的車跑去。
她喘著氣在副駕位坐下,趙正陽探過身替她扣好安全帶,「別急,我都安排好了,包括這邊的醫院。」他看了下時間,「再過兩個小時,救護車門到門把病人送到那邊醫院。你跟家裡人商量下,讓他們出個人隨車陪去。雖然照顧父親是應該的,但也別一個人把擔子全扛下,有些時候適當地讓別人分擔,也可以讓他們明白你的好。」
耿梅使勁點頭,他替她都想到了,「一小時前我跟我哥通過電話,他說這邊醫生還沒下藥,說要觀察24個小時,我讓他等我到。」她垂下眼,「我媽已經去世。」種種因素,她不想暴露此刻的心情,只能另外找了個話題,「我爸身體一直不太好,用藥上比較麻煩。」
「約好的醫生是這方面的專家,會綜合考慮。」趙正陽遞過去紙巾,「想哭就哭一會,當我不在。」
耿梅不是獨自來,耿希不由傻了眼,直愣愣地盯著趙正陽看,撓了會頭,像是豁出去了,「不管了。」他唉聲嘆氣地說,「老頭子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當中醒過兩次,問有沒有嚇著軍軍。現在給他掛的是營養補液,剛才醫生讓我去辦了轉院手續。二妹,全靠你了,要是老頭子癱瘓,靠我是不行的。」
耿梅站在床邊正看病人,聞言回頭瞪了他一眼。
趙正陽朝她做個手勢,拍拍耿希的肩膀,「我們到外面抽支煙。」他從褲袋裡掏出煙來晃了晃。耿希見是白殼煙,笑眯眯地說好,跟了他出去。
明明是最親的父親,但每次認真看時總會懷疑這個人真的是嗎,不應該這麼老……
耿梅爸掛水的手,因為藥液的流動而涼得很。耿梅幫他蓋好被子,自己拉了張凳子坐下,靜靜地打量他。
耿梅相貌上像父親,但歲月不留情,她不記得父親更年輕時是什麼樣,好像從有印象起他就經常橫眉豎目,曾經一拳打穿了小學教導主任辦公桌的桌面。大部分時候,他沉默寡言,總蹲在門坎上邊抽煙邊看他從外面順回的幾盆花草,不耐煩了站起來大吼一聲,「好了。」然後耿梅媽對耿梅的念叨戛然而止,世界回復清靜。
父母的人生,別提自由,連順心如意的日子都沒幾天。被貧窮、疾病而困,艱辛勞頓,然而即使這樣,他們還是想活下去的。
耿梅輕聲說,「爸爸,快點好起來。」
病人以沉默回答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耿梅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以為是耿希和趙正陽回來了。她回過頭卻愣住了,是陳立,他來了。
半年未見,他又瘦成了猴師兄。
耿梅眨了眨眼,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但不是,活生生的他站在眼前。
「你……怎麼……來了?」喉嚨里像卡了東西,她差點吐不出字。
「聽耿希說,我過來看看。」陳立的視線越過她,落在病人身上,「醫生怎麼說?要不要轉到大地方看,可能愈後效果會好些?我在省城有點關係,需要的話不用客氣。」
耿梅還沒來得及回答,走廊里傳來耿希的大嗓門,「趙兄,真有你的,全拜託你了。放心,我哪能讓二妹受累。她跟我不一樣,學問好,工作好,寧可我辭職也不能影響她的事業啊。最多再用個保姆,夠了。老頭子一輩子工人老大粗,肯定挺得過,用不著許多人侍候。」
他倆默默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耿希推開病房門。只用一秒,耿希又「呯」一聲關上門。
「怎麼?」走在後面的趙正陽不明所以。
耿希看看他,又看看門,說不出話。
門從裡面被打開,陳立站在門口,對耿希點點頭,「我來了。」
這……算不算情敵見情敵,萬一當場爆發、兩不接手怎麼辦?耿希直翻白眼,妹子啊,你什麼都瞞著你哥,這都怪你,不是我做哥的不識趣,要知道本來我也是為你著想,趁這個機會郎有心妹有情地複合算了。誰知道你小人家行情高漲,前面的才分手多久,後面的已經接上了?唉,這可真是什麼事啊,說不得做哥的替你擋一下。
他強顏歡笑地對陳立說,「小陳,你來了,謝謝你有心了。」他咽了口口水,回頭看看趙正陽的臉色,後者面不改色老樣子。「這位是……是……」他頓住,怎麼介紹呢,難道說是二妹的新姘頭?
趙正陽伸出手,「趙正陽。耿梅是我小學妹,後來還替我公司做過審計,聽說她父親病了,我來看看。」
耿希大讚,妙啊,合情合理。但,咦,難道這小子怕了,所以不想要二妹了?
陳立也伸出手,「陳立。」
兩人以和為貴、端正大氣地完成了握手禮。
耿希忙碌著看完這個又看那個,最後也沒漏下他妹妹。
到底喜歡的是誰呢?他心裡直嘀咕。
作者有話要說:^_^特別喜歡看大家的留言,謝謝!
謝謝witchcc的地雷,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