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性好了傷疤忘了痛,耿梅睡醒后氣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奈。
該怎麼對待陳立才好?
她一直知道自己之所以有今天,跟陳立的幫助分不開。沒有他,她不能安穩讀完四年大學,更沒有現在的太平日子。
做人不能沒良心,可惜話好說事難做,陳立要的是她,不是別的。耿梅聽公司的員工說過,即使兩人相隔兩地,但陳立潔身自好,在應酬場上也公開聲稱懼內,不敢沾染閑花野花。以他年紀輕輕做到如此定力,實在可以了。
既然不能分開,那必須好好維持這段感情,耿梅想來想去,只有好好地再談一次。她也不是沒試過平心靜氣地告訴他,她不願意被勉強親熱,然而涉及到口糧問題,陳立寸土不讓,「一個月才吃兩三次肉,再減要淡出鳥來了」。他還一口咬定,耿梅的冷淡是病,得治,多嘗嘗滋味也許就好了。
還沒等耿梅想出個一二三,新的「驚喜」又來了,耿希帶著老婆孩子來找她玩-「陪你嫂子好好逛個街,多買些東西。」背著徐琪琪耿希說了真話,他輸掉了家裡準備買車的存款,這筆款子的大部分是丈人家貼補的,想讓他換個工作,改開計程車,日子好過點。這次,徐琪琪真的氣得要跟他離婚。
「二妹,你給我點錢。這個小女人天天羨慕別人的鑽戒,我給她買一隻,哄哄她開心。」耿希訕訕地說,「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一定要幫我忙。」
耿梅聽完就想轟走他,無恥也得有個下限,不能沒完沒了。
不過這也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她消失在人海,從此再不出現在認識的人面前,否則就做不到跟同父同母的親大哥劃清界線。
懷著滿腹的心事,耿梅簡直愁白了青年頭,總算簡佳音沒來百上加斤-第二天一早她就瀟瀟洒灑不揮衣袖地走了,光在總台給他們留了句口信,說保持聯繫,辦喜宴的時候別忘記叫她。
對上陳立「你看怎麼樣,我們根本沒事」的表情,耿梅戳心戳肺地難受,誰誰都是好人,就她跟杞人似的亂操心。
年裡百貨公司人山人海,耿希夫婦難得來一次,耿梅怎麼也得奉陪,總不能像陳立一樣躲在飯店睡大覺。她幫忙拎著包,眼睛忙著緊盯住在人堆里擠來擠去的軍軍,趙正陽連叫了兩次她才聽到。
「你怎麼會在這?」耿梅很有幾分意外。
「給侄子買禮物。」趙正陽眼明手快,伸臂擋住沖向耿梅的軍軍,「小心。」後者不甘心被攔住,扭來扭去想突破趙正陽的阻擋,「姑姑,我要那個。」他手一指,是擺在通道中的兒童電腦的攤位。
耿梅好言好語地勸道,「軍軍,那個不是真的電腦,不好玩。等你再大點,進了中學,姑姑給你買電腦。」
軍軍二話不說,張嘴就哭,「我就是想要嘛。」他長相像徐琪琪,膚色卻和耿希一樣黑,這一哭臉漲得赤紅,「我現在就要。」
幸好陳立沒來,耿梅第一慶幸,否則絕對逃不脫被斬。軍軍哭得這麼大聲,也不見耿希回頭,明顯是裝聾作啞。她牽住軍軍,「走,我們找你爸爸媽媽去。」
軍軍往下一坐,抱住耿梅的腿連哭帶嚷,「我就是想要。」
耿梅兩手都有東西,又不能一腳踹開孩子。而且軍軍份量不輕,她連挪步都不行,只好尷尬站在原地接受過路群眾的目光。還有上了年紀的人心軟,「給孩子買了算了,過年難得。」
趙正陽上前試圖拉起軍軍,「走,叔叔給你買,你自己挑一個。」
話到人起,軍軍歡歡喜喜地把手交到他手裡,一大一小牽著往那邊走。耿梅愣了下,怎麼,「花生米」轉性了?當然,他請過她吃飯,也帶她去玩過賽車,只是那幾碟花生米給她印象太深,沒辦法轉變成眼前這個對小朋友和藹可親的叔叔。
「那個好,便宜無好貨,貴的有貴的理由。」趙正陽做主挑了貴的一款,比軍軍自己看中的貴將近一倍。然後不管耿梅的反對,他在他和耿梅的買單爭奪戰中搶到上風付了錢。「你侄子,我做長輩的給見面禮也應該。」
「喲,這是……二妹,你幹嗎呢?不要疼壞孩子。」耿希出現得恰是時候,驚訝之餘不忘問清原委,「軍軍,謝謝叔叔。」
「不客氣。」趙正陽說,「我姓趙,是耿梅的學長,現在又拜託她做事。所謂相遇是緣分,應該的。」
「趙總,謝謝你了。我妹妹初出茅廬,您讓她做事是給她機會,有什麼不到的地方你多提點她。」
聽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寒暄,耿梅都呆了,真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服了趙正陽。而她才批過的耿希的無恥勁,更是沒有最低、只有更低。
有來有往,趙正陽給軍軍買了兒童電腦,作為他要求的回報,耿梅也陪他去挑了給侄子的禮物,一雙最新出口的名牌運動鞋,還有一隻運動款手錶。
耿梅心想著他送她的手錶,那邊趙正陽捲起衣袖,腕上正是同一款式的男表,「還記得不?」
耿梅搖搖頭。
他也不以為意,放下衣袖,「走吧,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去。」
耿希看到趙正陽的賓士和專職司機,眼前一亮,「趙總,這怎麼好意思。要不大家擠擠?」
「你們住的地方,打的過去要五十多塊錢,而且跟公司順路,司機正好把車停回廠里。我打的回去只要起步價,所以,你們坐我的車,我打的走。」
好,好奇怪的邏輯。耿梅想,不過有點熟悉的味道,是他的風格。如果耿希不擺出眉開眼笑的模樣,她倒可以放鬆地笑一笑了。
***
「行啊,二妹你。」耿希回到飯店,立馬朝著耿梅擠眉弄眼,「這個趙總做哪個行當的,一瞧就是有錢人。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耿梅猛地抬頭,「別打歪主意!」她不知道趙正陽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她沒忘記最早她也覺得趙正陽有見識有氣度,是難得一遇的成功人士。
耿希訕訕一笑,「我是你哥,別防賊似的。」想想又不死心,「我瞧他對你有意思。要不能買這麼貴的東西給軍軍?」
還不是軍軍連滿地滾都使出來了,此刻熊孩子拉著他媽在大堂的角落裡研究自動售貨機。耿梅皺起眉頭,「耿希,你不能教壞軍軍。我給他買東西得我自己願意,硬討的東西沒意思。再有下次,不要怪我幫你教孩子,好歹我是他親姑姑,不能看他往歪路上走。」
「我又怎麼了?」耿希喊冤,「不就走開了,沒聽見你們在鬧,怎麼怪到我頭上。」在耿梅心知肚明的雪亮目光下,他說不下去了,頓時惱羞成怒地口不擇言,「你不就比我多幾個錢,瞧不上我了?是,你書讀得比我多,可你比我強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拿陳立當冤大頭,讓他供了你大學又供研究生。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這兩年你們倆那點事,他家裡瞧不上你,你也不是特別想嫁給他,……」他努力想了會措辭,突然想到一句比喻,「夜總會小姐出來賣的是盒飯,一頓一付,你呢,是包餐,一年半載結回賬,……」
耿梅臉色煞白。耿希嚇得後退一步,她的雙眼快瞪到他臉上了,是咬牙切齒的樣子,「耿希,你說啊,說啊!」
耿希哪裡敢再說,他再渾也知道現在家裡的經濟全靠耿梅支撐,不管她哪得來的錢,至少沒虧待家裡人。「開個玩笑,你也知道我這人不上檯面,說的全是廢話,別介意別生氣。」
這麼一個又黑又壯的大男人,為了幾個錢連臉都不要了,耿梅想一大哭,然而她哭不出來,或者說哭了又怎樣,看到幾顆眼淚他從此改了嗎?想都不要想!
她掉頭就走。
耿梅,你生氣你悲傷,然而你無法否認利用陳立的事。
該怎麼辦呢,不想就這麼嫁給他度過餘生,也不想傷害到他。如果可以,做個鐵石心腸的人,結束掉這段戀愛,免得浪費彼此的青春。
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只能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