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雪萊抱著紀陽的屍體哭了很久，就連一向冷漠的百裏辰都微微動容，慕彬沉默地靠在百裏辰身邊，一時間天地無聲，隻留下雪萊的哭聲在空氣中飄蕩。
雪萊嗓子哭啞了，聲音漸小，慕彬才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蹲下，慕彬伸手抱住雪萊輕聲安撫：“萊萊，你這麽哭，紀陽看到也會難過的。”
雪萊靠在慕彬懷裏抽抽噎噎地道：“他說死就死了，卻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不會難過。”
慕彬咬了咬下唇，與百裏辰對視片刻後，他低下頭朝雪萊輕聲道：“以後你跟我們一起生活，等諾亞號來的時候，跟我們一起回聯邦吧。”
雪萊麵色慘白，他抬頭看了看慕彬，忽然淒淒地笑了起來，“慕慕，你知道嗎，我認識的第一個人類就是陽陽，如果沒有遇到他，我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他知道我是蟲族後並沒有傷害我，隻是再三叮囑我不能對第二個人提起，如果我能早知道後果，就絕對不會大意邁出房間。”
雪萊離開慕彬的懷抱，將紀陽的屍體擺正，輕輕撫平紀陽的衣角，然後慢慢將臉貼在紀陽的胸膛上，“慕慕，你說蟲族真的那麽可恨嗎？可恨到一定要殺之而後快。”
慕彬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同情過異獸，但卻從來沒有同情過蟲族，哪個人類會為了一隻蟲子的生死而傷感呢？
蟲族真的該死嗎？慕彬不知道，站在人類的角度，蟲族侵占人類的土地、資源，也會獵殺人類，既然兩者站在對立麵，那麽互相殺戮就變得無可厚非。
慕彬可以理解那些一定要殺雪萊的人的心情，如果他與雪萊沒有任何交情，那麽當他得知自己身邊有一隻蟲族時，第一反應也是將它殺死，如果不殺了它，誰知道它會不會反過來殺死自己？
可慕彬與雪萊接觸過後才知道，雪萊並沒有任何傷害人類的意願，他甚至比大多數人類來的天真善良，雪萊真的該死嗎？蟲族真的該死嗎？
雪萊沒有等到慕彬的答案，不過他也不甚在意，他朝來路的方向指了指，對慕彬道：“慕慕，陽陽的外套落在那邊了，你能幫我拿過來嗎？我想給陽陽穿上。”
慕彬一路是被百裏辰捂著眼睛走過來的，並不知道紀陽的外套落在哪裏，隻能往雪萊指的方向邊走邊找，百裏辰眯著眼睛，沒有說話。
慕彬走出幾米後忽然覺得不對，他回頭看去，正看到雪萊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刀，直直刺向自己的心口。
慕彬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刃入三寸，必死無疑，雪萊握著刀柄，艱難地朝慕彬笑了笑，隨後他整個人脫力一般，跌回紀陽的屍體上，再沒了聲息。
慕彬眼見著雪萊傷口處湧出的血液從鮮紅逐漸變為濃稠的墨綠色，而雪萊的身體也逐漸改變，最後顯露出他蟲族的模樣。
慕彬站在原地愣了許久，直到百裏辰走到他身邊，將他輕輕擁入懷中，慕彬才痛苦地閉上眼睛，許久之後，慕彬沙啞著嗓子開口：“百裏，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不論是你還是紀陽，總喜歡霸道地決定別人的生死，你們難道不知道活人要比死人更痛苦嗎？死人什麽都不知道，可活人卻要承受剜心之痛。”
慕彬掙開百裏辰的懷抱，一步步走到紀陽和雪萊的屍體旁，他伸手拂過雪萊堅硬的甲殼，喃喃道：“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
百裏辰沒有讀過《與妻書》，他將慕彬的話在舌尖反複咀嚼，一時間陷入沉思。
慕彬歎了口氣，拿出兩件外衣給兩人披上，他對著兩個人的屍體發了會兒呆，然後摸出工兵鏟，找了塊平坦的土地開始挖坑。
生而同衾，死亦同穴，也算是對雪萊最大的安慰了吧。
安葬了紀陽和雪萊，慕彬跟著百裏辰回家，來時還是三個人，回程卻隻剩兩人。
爭奪紀陽生前地盤的各個勢力還在西街，有幾個沉不住氣的已經交上手，慕彬恍若未見，百裏辰護著他穿過一片刀光劍影，徑自回了家。
家中，雪萊用過的睡袋還鋪在地上，可惜人已經不在了，慕彬沉默著蹲下身子，慢慢將睡袋卷起，百裏辰從身後擁住慕彬，輕聲道：“小彬，之前是我錯了。”
百裏辰握住慕彬的左手，將慕彬中指上的戒指褪下，轉而戴在他的無名指上，慕彬仰頭看向百裏辰，百裏辰吻了吻懷中人的唇：“我們一起回聯邦。”
慕彬唇角慢慢揚起，“好。”
——
西街爭奪戰打了整整三天，三天內整個西街都人心惶惶，臨近西街的區域也都人人自危，就連紅燈區都關門大吉了，更不要說市集，複市的時間一拖再拖，慕彬不得不又啃了三天土豆。
直到第三天中午，慕彬鬱悶地把烤土豆砸在桌子上，“老子不想再吃土豆了！”
當天下午百裏辰一人一機甲，將在西街械鬥的所有勢力全部趕走，接過西街的實際控製權，成為貧民窟新任窟霸。
百裏辰接手西街後，依舊沿用紀陽在時那套製度，至少在慕彬的感覺裏，西街沒有太大的變化，百裏辰依舊每日去碼頭，而慕彬則放棄了機甲鋪子的工作，一門心思全部撲在機甲上。
慕彬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收尾，終於將機甲全部完工，他讓百裏辰測試了機甲，百裏辰的精神力在慕彬的治療下似乎恢複了一些，所以百裏辰測試時與機甲接駁率竟然接近百分之百，這個數據直接嚇了慕彬一跳。
之後的日子裏，慕彬偶爾拉著百裏辰一起去東街賭草，他需要在明年一月份之前掙出十萬金幣，到時候諾亞號啟航，慕彬就可以跟百裏辰一起返回聯邦。
東街有一家賭草鋪子是慕彬十分喜歡去的，那家鋪子售賣的植物異草率高，售價也相對便宜，是個撿漏的好地方。
某日慕彬如往常一樣，拉著百裏辰準備進入那家賭草鋪子準備撿漏，就在他們進門時，一個沒有戴麵具的青年正好從店鋪內走出，與慕彬擦肩而過。
慕彬頓住腳步，猛地轉頭看向青年，這時青年已經走出幾步遠，慕彬鬆開拽著百裏辰的手，回身朝青年追去。
“瓦倫！”
前麵的青年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慕彬，皺著眉問：“你認識我？”
從末夏集市一別之後，慕彬已經很久沒有跟瓦倫聯係過了，他一時不太確定瓦倫還記不記得自己，慕彬想了想，摘下自己麵上的麵具。
這次輪到瓦倫麵色大變：“慕彬！你還沒死？”
見瓦倫記得自己，慕彬鬆了口氣，他朝瓦倫笑了笑，“你怎麽也在這裏？”
瓦倫看了看四周，道：“這裏不方便說話，咱們先出東街吧。”
除了來尋樂子的嫖客，其他人很少會不戴麵具在東街晃蕩，如果暴露了身份，出了東街被人盯上的話，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慕彬拉著百裏辰，跟著瓦倫一起出了東街，百裏辰摘下麵具後，瓦倫再次露出驚訝的神色。
三個人在城東找了個安靜的咖啡廳，坐下來邊喝邊聊，慕彬跟瓦倫大致說了一下冬獵之後的事情，也了解到在聯邦，包括自己父母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死了。
瓦倫之所以會來夙寐星，是因為他家族與夙寐城有生意往來，瓦倫畢業後家族有意將夙寐星這一攤子生意交給他，他這次來就是為了交接一單生意。
瓦倫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問兩人：“我後天就要離開夙寐星了，你們要不要跟著我的飛船回聯邦？”
離開夙寐星的方法並不多，除了乘坐每年兩班的諾亞號，另一個方法就是搭成其他私人飛船。
夙寐城的碼頭上，每天都會停泊大量的私人飛船，比如當年百裏辰離開夙寐星，就是加入了某個星際海盜團，不過百裏辰自然不可能讓慕彬加入星際海盜，所以這個方法並不可行。
商人們的私人飛船也是可以載客的，但長期與夙寐城有生意往來的商人們都知道，夙寐星本地人是怎樣的凶殘，不會輕易讓這些人上船，百裏辰與這些商人不認識，真想搭成的話，勢必要支付一大筆費用，未必會比諾亞號船票便宜。
距離下次諾亞號啟航還有三個月，百裏辰的精神力幾乎完全恢複，慕彬船票錢攢了一半，如果能提前回到聯邦自然是再好不過，對於瓦倫的提議，慕彬一口答應下來。
慕彬與瓦倫約定好時間地點，回去後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家中物品，這次離開，他跟百裏辰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西街的家承載了慕彬很多回憶，這是慕彬跟百裏辰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如今突然要離開，慕彬竟然還有些不舍。
百裏辰將西街全權交給了曾經紀陽的一個心腹手下，出發當天早晨，百裏辰去了一趟不歸人酒吧，把房間的鑰匙交給沃克，一切就像他們剛剛來時一樣。
慕彬坐在瓦倫的飛船上，望向窗外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夙寐星，輕輕勾了勾唇角，再見了，夙寐。
我們回來了，聯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