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距離慕彬種下百裏香已經過了一個月，細嫩的幼芽顫顫巍巍破土而出，植物根莖細如秋毫之末，慕彬常常想，或許等不到它長大開花，就已經死在半途中。
慕彬靠在窗台上，隨手拿了個水壺給幼芽澆水，自從把小AI送給百裏辰後，伺候這株百裏香的活兒就得由他親力親為了。
“嘶……”慕彬一麵想著今天的事情，一麵無意識摩挲水壺，卻不想被壺口出一塊鋒利的缺口劃破了手指，血順著指尖流下，滴進花盆中。
這仿佛是一個導丨火索，一下引爆了慕彬的情緒，所有難過委屈全部爆發出來，他把水壺狠狠摔到地上，水壺摔得四分五裂。
慕彬倒在床上，將自己的臉埋在枕頭中低聲嘶吼，他想不明白，為什麽百裏辰所有事情都要瞞著自己，受傷了要瞞著自己，被人攻訐潑髒水要瞞著自己，連五年前離開的理由也不願告訴自己。
其實慕彬根本不在乎理由本身，他隻是想要百裏辰一個態度，他可以陪百裏辰承擔所有後果，但百裏辰似乎在他自己周身建起一幢厚厚的圍牆，慕彬被隔絕在外，不論怎麽努力也不能破牆而入，自己於他終究隻是個外人吧。
慕彬氣悶，拿起終端打開之前的帖子，跟網絡大軍一起狠狠罵百裏辰，別人罵百裏辰背信棄義，他就罵百裏辰薄情寡性，搞得大家還以為有什麽新瓜可以吃。
慕彬跟風罵了半晌，心中氣悶稍稍消弭，再看那些詆毀百裏辰的言論，又覺得不爽，轉而跟黑子們撕了起來，最後他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動彈。
慕彬先是叫來少將府裏的AI把滿地水壺碎片收拾了，然後用終端聯係了還在百裏辰公寓的小AI，讓它好好照顧百裏辰，提醒他及時換藥，末了慕彬想了想，又道：“他換藥時你拍張他傷口的照片傳給我。”
小AI屏幕心虛地閃了閃，悄悄看向回來後就一言不發的大主人，雖然它隻是個人工智能，但它還是感覺到了，大主人今天周身氣壓很低呀，一點也不想去觸他的黴頭嚶嚶嚶。
小AI拿了傷藥，慢吞吞蹭到百裏辰身邊，“大主人，您該換藥了。”
百裏辰坐在床上沒有動，小AI急得團團轉，最後爆發出他所有智慧，說道：“二主人讓您換藥了。”
百裏辰聞言才有了一點反應，他接過傷藥，熟練地給胸前傷口換藥，小AI躲在一旁，偷偷拍了幾張照片，正準備傳給慕彬，百裏辰卻突然開口：“刪了。”
小AI抖了一下，不確定百裏辰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按理說自己做得夠隱蔽了，怎麽會被發現。
百裏辰見小AI沒有反應，直接上前調出它的控製界麵，將剛剛它偷拍的幾張照片全部刪掉。
小AI目瞪狗呆，半晌才委委屈屈道：“那是二主人讓我拍的。”
百裏辰包紮好傷口，讓小AI重新拍了張給慕彬傳過去，慕彬看到百裏辰胸前已經包紮好的雪白紗布，哭笑不得，感覺自家小AI智商又變低了。
——
慕彬出門時已經晚上八點多，正好碰上回來的赫爾曼，赫爾曼麵色也明顯不太好，見慕彬往外走，愣了一瞬，問道：“你去哪？”
慕彬停下腳步，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抬頭直視赫爾曼的雙眼，“將軍，聯邦是否會保護自己的軍人？”
赫爾曼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眼睛微微眯起，答道：“當然。”
“那為什麽當聯邦軍人受到汙蔑時，手握證據的軍部卻不出來澄清事實？”
聯邦每個軍人執行任務時身上都會有一個微型錄像設備，記錄下整個任務的全部過程，這個錄像最終會提交軍部保存。
百裏辰在克雅星的錄像自然也交給了軍部，如果軍部將錄像放出，就可以徹底洗脫他出賣隊友、苟且偷生的汙名，但那個帖子已經在網上掛了三天，軍部卻遲遲沒有動靜。
赫爾曼知道慕彬是在質問百裏辰的事情，麵色一黯，沉默半晌後道：“軍事錄像原則上並不能對外公開，現在軍部知道了百裏中校的事情，正在籌措。”
“需要籌措多久？”
雖然百裏辰的特種部隊掛在赫爾曼的第七軍團名下，但赫爾曼因為擔任第一軍院特聘教官，在軍部的許多事務都轉交給了伯特倫處理，所以其中很多細節他也不甚了解，無法給慕彬一個具體的答案。
慕彬見赫爾曼久久沒有回答，垂下眼簾，輕聲道：“我知道了，謝謝將軍。”
赫爾曼看著慕彬離開的背影，心中更加煩躁，他抬手撥通了伯特倫的電話，電話響了才被接通。
伯特倫那邊聲音很是嘈雜，似乎是在夜店一類的地方，電話那頭還不時傳來女人的調笑聲，伯特倫與身邊的美少年調了幾句情，才轉過頭來與赫爾曼說話：“怎麽想到現在給我打電話，你家小情兒沒陪你？”
赫爾曼聽到那邊的喧鬧聲，皺了皺眉，問道：“喝酒嗎？”
“行吧，我正好在紅街的繆斯酒吧。”伯特倫聽出赫爾曼心情不好，便應了下來。
伯特倫掛掉電話，挑起身邊美少年的下巴，遺憾道：“真可惜，等下有個無趣的家夥要來，看來今晚不能陪小美人共度良宵了。”
少年還有些不死心，抱住伯特倫的胳膊，撒嬌道：“明天你還來嗎？要不留個聯係方式吧。”
伯特倫笑而不答，少年讀懂了伯特倫笑容中的拒絕，訕訕起身走了。
赫爾曼來到繆斯酒吧時，伯特倫已經打發走第五個上前企圖搭訕的美人，他見赫爾曼進來，朝門口舉了舉杯，示意自己在這裏。
赫爾曼走到伯特倫所在的位置，坐下後先灌了一杯烈酒，伯特倫揶揄道：“呦，我們的少將大人怎麽了，不會是跟你那個小情兒吵架了吧？”
赫爾曼沒有說話，隻是繼續灌酒，伯特倫奇道：“誒，真吵架了？”
赫爾曼放下酒杯，揉了揉太陽穴，才開口道：“貝西說他想轉學。”
伯特倫有些驚奇，“我聽說當初是你那小情兒死活要進第一軍院，你還費了不小的工夫才把他弄進去，怎麽忽然又要轉學了？”
赫爾曼煩躁地說：“他說不想跟慕彬一個學校。”
伯特倫幸災樂禍：“你這是翻車了啊。”
赫爾曼：“真想不明白為什麽他總是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每天都要通電話，每周末都要約會，動不動就無理取鬧。”
“嘖，情人間的小情趣，美人們總會跟自己的愛人提一些任性的要求。”伯特倫跟赫爾曼碰了下杯子，笑道，“你不覺得耍小性子的美人也很可愛嗎？”
“可是慕彬就不會……”說到這裏，赫爾曼忽然頓住，伯特倫挑眉看著他，赫爾曼沉默良久，將杯中的烈酒灌下，不再說話。
伯特倫笑了笑，道：“說實話，我以為慕彬那種乖巧聽話的小寶貝才更合你的口味，你那小情兒除了臉蛋兒真是毫無可取之處，不過臉蛋兒是真漂亮。”
“去年我在M71星係附近執行任務，飛行器受到未知信號幹擾，與主艦失去聯係，迫降到一個荒蕪的星球。”
M71星係地處聯邦邊境，常年受到蟲族和異獸的侵擾，所以那片星球幾乎都十分荒蕪，人煙罕見。
這是伯特倫第一次聽赫爾曼提前他和貝西的事情，他饒有興趣地聽著，赫爾曼繼續道：“那時我受了些傷，當時貝西正好在附近，他幫了我，我得知他親人相繼過世，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艱難生活後，便將他帶回了首都星，那時候隻是想聯邦不能放棄每一個子民。”
伯特倫聽到這裏，那雙風流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這麽巧？你有沒有想過你小情兒的身份或許並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說不準是帝國那邊的。”
赫爾曼搖搖頭：“帝國的手伸不了那麽長，我查過他的身份，沒什麽可疑之處。”
帝國處在聯邦西邊，常常騷擾聯邦西方邊境，但M71星係位於聯邦東邊，帝國怎麽也不可能橫跨整個聯邦去幹擾赫爾曼的飛行器。
伯特倫一攤手，示意赫爾曼繼續，後麵的故事很老套，大抵就是日久生情，貝西似乎非常喜歡赫爾曼，無關乎他的身份或是相貌，隻是單純喜歡跟赫爾曼相處。
伯特倫撐著下顎，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你喜歡貝西嗎？”
麵對伯特倫的問題，赫爾曼顯得有些茫然，伯特倫努力想了想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麽樣子，未果，隻能聳聳肩，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伯特倫：“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慕彬小寶貝離婚，我還等著追求他呢。”
赫爾曼想起那日在重症監護室門口，慕彬提出離婚這件事，雖然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但他知道這件事情遲早還會被提上日程，不知為什麽，每次想到這個，心中就會莫名氣悶。
伯特倫見赫爾曼表情，忽然笑了起來，“我突然很期待慕彬小寶貝離開你的那天。”
赫爾曼忽然問道：“你知道百裏辰嗎？”
伯特倫：“當然，我今天在軍部忙了一天，就是因為他的事情，軍部已經批準公布部分他的戰鬥錄像，大概下周就能放出來。
“我看了他的戰鬥錄像，赫爾曼，或許不久之後，咱們聯邦就又可以多一位少將了。”
兩人說話間，繆斯酒吧的門再次被推開，赫爾曼下意識看了一眼，正看到慕彬和伊藍一前一後走進來。
伊藍找了個空位坐下，苦著臉看著慕彬：“我說彬彬，你還是少喝點吧，就你那點酒量，等會喝醉了我可不想背個大活人回去。”
慕彬坐到伊藍身邊，隨手從終端上調出一個界麵，朝自家發小道：“等會兒我要是喝多了，你就聯係這個智障AI，讓它來接我。”
伊藍看看那個直徑不到三十厘米的智能機器球，嘴角抽了抽，似乎已經預見到自己今晚注定背慕彬回去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