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慕彬顫抖著手將百裏辰中指上的戒指褪下,戒指內圈用中文刻了一個小小的“辰”字,他握緊戒指,慢慢將臉埋在百裏辰手掌中。


  一起探視的有百裏辰的戰友,其中一個上午沒見過的麵生小戰士“哎”了一聲,伸手想去製止,“你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他戰友拉走,小戰士被拉到走廊,他皺著眉道:“他是誰啊,他怎麽能動隊長的戒指,隊長最寶貝那枚戒指了!”


  上午給慕彬遞早餐的軍人勞森沒好氣瞪了他一眼,“你沒認出來嗎,隊長銘牌後麵放的,就是他的照片。”


  聯邦每個軍人都有一個刻著自己名字的銘牌,曾經是為了方便分辨戰死者的身份,許多戰士死時已經麵目全非,隻有靠銘牌才能分辨出是誰,現代科技發達,已經有更好的方法分辨身份,但這個習俗還是被保留了下來。


  聯邦銘牌的設計很人性化,它的背麵可以放一張照片,戰士們通常將自己愛人或者親人的照片放在銘牌後麵,這樣即使遠征在外,無法與愛人聯係,也可以借照片一解相思之苦。


  小戰士聞言驚得長大了嘴,“啊?那個人就是隊長的愛人嗎?”


  幾乎整個隊裏都知道百裏辰有個愛人,說愛人不準確,應該是愛而不得。


  百裏辰很少會提及入伍之前的事情,即使與他同期入伍的副隊勞森也不清楚百裏辰的往事,他隻知道百裏辰沒有親人,也從不休假,在別人與家人通訊時他就默默地看少年照片,似乎少年就是他和世間的唯一聯係。


  勞森曾經問過百裏辰,這個少年是誰,百裏辰說那是他的救贖,可是他把少年弄丟了,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特種兵一向耳聰目明,今天早晨勞森幾人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口,幾乎一眼就認出了慕彬,即使慕彬已經沒有了照片上的稚嫩青澀。


  按照百裏辰的說法,慕彬應該很恨他,不會再見他,所以特種兵們一時吃不準慕彬的態度,也不敢上前搭訕,後來勞森看少年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憐,才忍不住給他遞了份早餐。


  不過現在是什麽情況,隊長之前所說都是騙他們的嗎?

  正在幾個特種兵麵麵相覷時,百裏辰病房中的儀器忽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主治醫師顧不得再與赫爾曼交談,直接衝進病房,慕彬嚇得臉色慘白,無助地看向醫生:“醫生,他怎麽了?”


  主治醫師上前查看百裏辰狀況,幾個護士將無關人員全部請了出去,讓他們在ICU外麵等待情況。


  慕彬身體不斷打顫,幾乎站立不住,赫爾曼想過去扶住他,卻被勞森搶先一步,慕彬胳膊被勞森托著勉強站穩,他滿臉淚痕,絕望地問勞森:“他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勞森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不知道,我們接到上級命令,潛入克雅星刺殺蟲族女皇,這次任務隊長帶了十個人潛入,與外界完全隔絕,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知道,等我們接到女皇死亡消息,攻上克雅星後,隻找到了重傷的隊長,其他人都……”


  慕彬垂下頭不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重症監護室的門再次被推開,戴著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慕彬突然不敢上前,他害怕下一刻醫生就跟自己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醫生朝幾人點點頭,示意他們進來說話,慕彬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ICU,緊張地看向醫生,醫生摘下口罩,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恭喜你們,傷員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如果情況穩定,明天就能轉進普通病房。”


  慕彬的臉上漸漸恢複血色,剛剛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一旦鬆懈下來,整個人便有些脫力,他慢慢將脊背靠在冰涼的牆上喘了半晌氣,才慢慢恢複過來,不住感謝醫生。


  醫生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道謝,“我從醫這麽多年,從來不信什麽奇跡,但這次倒是不得不信了,本來傷員各項指數已經在惡化了,剛剛不知怎麽忽然好轉,似乎是受了外界什麽刺激。”


  勞森聞言,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一樣,愣愣的看向慕彬,慕彬毫無察覺,一心全部撲到百裏辰身上:“醫生,我能再去看看他嗎?”


  慕彬的要求其實不太合規定,重症監護室都有嚴格的探視時間,因為赫爾曼已經放寬限製,不應該再繼續破壞規定。


  不過醫生隻是略一沉吟,便點頭同意了,“給你十分鍾時間,不要打擾傷員休息。”他不確定傷員病情的好轉是不是這個少年的功勞,有時候人的意誌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一旦觸到最重要的那一處,或許真的能起死回生,而這個少年,大概就是傷員最重要的那處。


  慕彬千恩萬謝,徑自朝病房走去,勞森盯著慕彬的背影,若有所思。


  幾年前他與百裏辰並另外幾人執行任務時被困在異獸群落腹地,他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有人苦笑:“我們都會死,除非有奇跡。”


  那時勞森隻是嗤笑一聲:“奇跡?靠那種東西還不如靠自己,你說呢,辰?”


  百裏辰將手覆在胸口的銘牌上,那裏有慕彬的照片,“我信,他就是我的奇跡。”


  後來那次任務,活下來的隻有百裏辰和勞森。


  所以這次將百裏辰從死亡線拉回來的其實不是奇跡,而是這個黑發少年嗎?


  慕彬走到百裏辰床邊,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戴回百裏辰手上,剛剛他心中悲痛,如今情緒平複,才發現百裏辰手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口,這些傷口不致命,所以醫護人員還沒有來得及處理。


  慕彬拿了醫用棉沾了酒精,小心翼翼擦拭傷口周圍的汙漬,百裏辰一雙手傷痕累累,有擦傷,有劃傷,甚至兩隻手的虎口都迸裂開來,不知是經曆了怎樣驚險的境地。


  他露在被子外麵的手尚且如此,不知被子下的身軀上又受了多少傷,慕彬想到這裏,心又疼了起來。


  赫爾曼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少年神情溫柔地為病床上的男人清理傷口,他眸中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彬將百裏辰雙手的傷口清理幹淨,低下頭在他的手心落下一吻,輕輕喚了一聲“百裏”。


  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對少年的呼喚產生了反應,他指尖微微抽動,似乎想努力醒過來,握住少年的手,但最終沒有成功。


  十分鍾時間很快,醫生過來趕人,慕彬用力握了一下百裏辰的手,仿佛再給他打氣,然後依依不舍地鬆開,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病房。


  慕彬幾乎一天沒有吃飯,又經曆了大悲大喜,勞森勸他回去好好休息,不要繼續在這裏守著,百裏辰狀況好轉,慕彬也知道守在ICU門口沒什麽用,便乖乖跟著赫爾曼回了少將府。


  回去之後慕彬胡亂喝了點營養劑,便回房睡下了,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十點。


  赫爾曼是第一軍院機甲戰鬥係的特聘教官,自然也隻有半天假期,不像慕彬他們有七天假期,故而今日一早就已經去了學校。


  慕彬正想找點營養液充充饑吧,就接到了勞森的通信請求,勞森那邊似乎正在往醫院趕,路上給慕彬打的電話:“我剛剛接到醫院通知,隊長情況穩定,已經轉入普通病房,估計今天就能醒過來。”


  勞森將病房號告訴慕彬,慕彬謝過後猶豫片刻,才吞吞吐吐地開口:“如果百裏醒了,請你不要告訴他我去過。”


  慕彬掛了電話,對著牆發了會兒呆,然後進了廚房。


  現代醫院基本不會給病人準備病號餐,大多數時候用營養液替代,營養液可以補充人體所需的所有營養,又不會因為食物不合適而至使病情惡化。


  但是營養液的滋味實在是太過一言難盡了!慕彬以前發高燒,住了三天的院,喝了三天的營養液,那三天對他來說簡直生不如死。


  雖然在慕彬印象裏,百裏辰對吃食的要求一向不高,這點他似乎與赫爾曼很像,即使是營養液也能下咽,但讓重傷初醒的人喝那麽難喝的營養液,簡直不人道。


  百裏辰昏迷多天,醒來之後不適合猛地吃太過油膩的食物,慕彬深受母上大人蔣冉的影響,認為粥是病人最好的食物,於是果斷熬了一鍋白粥。


  白粥煮的濃稠軟爛、香氣濃鬱,慕彬皺著鼻子嗅了嗅,還算滿意,他找了個保溫飯盒,盛了滿滿一飯盒,小心收好後出門趕往醫院。


  慕彬提著飯盒站在醫院走廊裏猶豫了很久,又悄悄蹲在百裏辰病房外聽了半天裏麵的動靜,最後扒著門邊探頭暗搓搓往裏看,最後確定百裏辰還沒醒,才輕手輕腳地蹭進病房,期間值班護士用怪異的眼神看了慕彬好幾次,差點把他當小偷趕出去。


  病房裏除了百裏辰空無一人,百裏辰雙目緊閉,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著了一般。


  百裏辰沒有穿病號服上衣,顯露出精壯的上身,他胸前纏了厚厚的紗布,沒有被紗布蓋住的地方新舊疤痕交錯,不知這些年受了多少傷。


  慕彬將飯盒放在床頭小櫃上,伸手去觸碰男人腹部那道猙獰的傷疤,手指微微發抖,他清楚地記得,五年前百裏辰身上還沒有這麽多傷痕,這五年他究竟是怎麽過的?


  慕彬手指緩緩上滑,滑過男人胸前的紗布,滑過凸起的喉結,滑過泛起青色胡茬的下巴,最後停在男人唇角。


  百裏辰一如五年前一般帥氣,這種麵容的吸引力對慕彬是致命的,慕彬不受控製俯下身,想親吻男人雙唇。


  就在雙唇即將相觸的瞬間,病房門忽然被推開,慕彬猛地一驚,直起身來朝門口看去,勞森拿著幾支營養劑,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他尷尬地撓撓頭,道:“你們繼續,就當我沒來過。”


  慕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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